楊立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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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書筆記）此恨綿綿如長夜

作者：楊立勇於 2020-11-29 17:38 發表於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通用分類:文史雜談

(楊老師讀書筆記：埃利維瑟爾《夜》）

此恨綿綿如長夜

作為一名奧茲維辛集中營倖存者，維瑟爾的回憶錄《夜》，有《索菲的選擇》的骨肉分離，有《辛德勒名單》的煤氣室的煙霾，有《美麗人生》的父子情深，也有《女孩日記》對死亡的恐懼。讀這本書，無異是隨著作者一家，從匈牙利小鎮被驅趕出家門開始，到被圈禁在教堂里，再被塞進裝載牲口的火車廂里，來到臭名昭著的奧茲維辛集中營，與成千上萬的猶太囚徒一道，經歷了一次煉獄般的脫胎換骨。讀完這本書，靈魂接受了一次嚴峻的拷問：此恨綿綿如長夜，何處才是止境？

維瑟爾用一種不動聲色的簡練筆法，向我們敘述他所經歷的各種苦難：暴行，苦役，飢餓，寒冷，疾病；他見證的人性各種扭曲：恐懼，絕望，瘋狂，麻木與冷漠。他的文字里折射出人情的冷暖，人格的貴賤，人性的無常。

最發人深省的，是維瑟爾對上帝的詰問與控訴：

以上帝的名字祝福？為什麼，我為什麼要祝福他？我渾身每一根神經都在反抗。因為他使成千上萬的孩子在他的萬人墳中燃燒？因為他讓六個火葬場不分晝夜開工，包括安息日和聖日？因為他以極大的力量創造了奧斯威辛集中營，比克瑙，布納和其他許多死亡工廠？我怎麼能對他說：全能的主啊，你是萬能的，在所有國家中，你偏偏選擇我們日夜遭受折磨，看著我們的父親，母親，兄弟們被送進煤氣爐？讚美您的聖名，就因為你選擇了我們在你的祭壇上被犧牲？

往昔，猶太新年統治了我的生活。我知道自己的罪惡使全能的主受苦，因此我懇求寬恕。在那些日子裡，我完全相信，拯救世界取決於我的每一項行為，也取決於我的每一次祈禱。但是現在，我不再要求任何東西。我不再能感嘆。相反，我感覺很堅強。我是原告，上帝是被告。我的眼睛睜開了，我一個人，在一個沒有上帝，沒有人的世界里，一個人非常孤獨。沒有愛或憐憫。我現在只不過是灰燼而已，但我感到自己要比我一生被束縛了很久的這位全能的主更強大。在這些聚集在一起祈禱的人中間，我感到自己像一個旁觀者，一個陌生人。

的確，在與死神多少次擦肩而過的維瑟爾眼裡，即使上帝是存在的，他也不是萬能或者公平的，因為他沒有制止那令人髮指的暴虐和慘絕人寰的殺戮。再堅定的信仰，也經受不住日以繼夜的苦難，折磨和暴虐，更無法面對每天親眼看到的死亡。

維瑟爾的生命倖存下來了，但他的信仰隨著他母親和妹妹被送進毒氣室和父親死於瘧疾而一起消亡。於是，沒有了信仰的生命，宛如沒有繁星朗月的漫漫暗夜，無邊無際。他的心境，正如他書中的結尾一樣：

「有一天，當我能夠起床的時候，我決定到對面那面牆的鏡子前照照自己。自從貧民窟日子以來，我就沒有對著鏡子照過我自己。

從鏡子深處，一具行屍走肉在端詳著我。

他盯著我看那種眼神如影隨形，從沒離開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