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立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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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詩意，性感和哲理的文字敘述苦難

作者：楊立勇於 2020-11-18 16:58 發表於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通用分類:文史雜談

（楊老師讀書筆記：艾默思.奧茲《愛與黑暗的故事》）

用詩意，性感和哲理的文字敘述苦難

讀奧茲以前，對以色列這個民族的了解局限於二戰大屠殺和以巴衝突。

讀了奧茲的《愛與黑暗的故事》，才意識到自己對以色列的了解是如此膚淺。

在這部被譽為「史詩性作品」的小說里，奧茲以一種帶著悠揚詩意，濃烈性感和深邃哲理的典型東歐式文字來敘述苦難---一個家庭的苦難，一個民族的苦難。這種文字風格蘊含著優雅和激情，又不失冷峻與超然。悲情而不煽情，哀愁而不哀怨。用奧茲自己的話形容他自己文字的風格：「若問我的風格，請想想耶路撒冷的石頭」。

詩意的文字：

奧茲這部小說充滿詩意的意象和奇特的比喻。一開篇，他是這樣來比喻他住處後面的小山的：

「小山是緊挨著我們的鄰居，一個沉重，內向，安靜的鄰居，蒼老，憂鬱的小山，具有單身男子的習性，總是一言不發，昏昏欲睡，孤高冷漠的小山，從來不吱吱拖動傢具，不招待客人，不發出響聲，不打擾我們，但著陰鬱的鄰居總通過它和我們共用的牆滲透過來陰冷暗淡的沉寂和潮濕，如一股輕微而執拗的霉味」（P2）。

還有其他的比喻：

「感情不過是麥子收割后田野里的一把火：它燃燒了一會兒，剩下的只有灰燼。」

「正派是麵包，善良是黃油，或者是蜂蜜。」

作為東歐移民，奧茲的文字體現了俄國文學對他的巨大影響。他這樣來形容他所熟悉的以色列尋常百姓：

「多年後，我閱讀契柯夫時，確信他就是我們當中的一員：萬尼亞舅舅就住在我們樓上，薩莫連科醫生在我發燒或得白喉時彎下腰，用寬大有力的雙手為我做檢查，患有習慣性偏頭疼的拉耶夫斯基是媽媽的二表哥，我們在星期六晚上一起到民族宮禮堂聽特里格林」（P4）。

「他們當中有一些則彷彿是直接從陀思妥耶夫斯基筆下走出來的托爾斯泰式人物：飽嘗折磨，喋喋不休，慾望備受壓抑，對理念著迷。但是所有的人，無論是托爾斯泰式還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式的人物，所有人都居住在凱里姆亞伯拉罕，為契柯夫工作」（P4）。

性感的語言

奧茲的爸爸是一名嗜書若狂的知識分子。奧茲用一種性感的文字來描述他爸爸對書籍的熱愛：

「爸爸和書有一種感官上的聯繫。他喜歡感受，撫摸，聞嗅他的書。他對書動手動腳，以此為快；他控制不了自己，他得過去觸摸書，連別人的書也一樣。那時的書確實比現在的書要性感；適於聞嗅，輕觸和撫弄。有些書是用有點粗糙的皮裝訂而成，上有燙金字體，散發著香氣，觸摸時讓你起雞皮疙瘩，好像你在觸摸什麼隱秘而不可接近的東西，某種在你的觸摸下聳起並顫抖的東西。還有一些書用布面卡紙板裝訂而成，用散發著奇妙芳香的膠水黏貼。每本書都有自己獨特而富有挑逗性的氣味。有時布面從卡紙板上脫落，像調皮的裙，冷熱難以抵擋誘惑去窺視肉體和衣裝間的黑暗空間，聞嗅那些令人暈眩的氣味」（P25）。

奧茲用一種性感的文字來描述耶路撒冷這座城市，給人一種直觀鮮明而又奇特的意象：

「耶路撒冷是個上了年紀的慕男狂，她把情人們一個接一個榨乾致死，而後打著哈把他們從身上抖掉；是黑寡婦球腹蛛，當配偶還在和它交配時就將其吞噬」（P28）。

哲理的文字

東歐式文字的一個特點，就是它總會在敘事中夾雜著人生哲理，發人深省。奧茲也不例外：

「但是地獄是什麼？天堂又是什麼？當然都是在事物內部，在我們家裡，你可以在每間屋子李都發現地獄與天堂，。在每扇門后。在每條雙人毛毯下。是這樣，一點邪惡。人與人之間就像在地獄里一樣。一點點憐憫，一點點慷慨，人與人之間就像在天堂一樣。」

「我說的是一點點憐憫和慷慨，但我沒有說愛。我不是相信泛愛的那種人。人人愛人人，這或許該留給耶穌。愛畢竟是另一回事。與慷慨和憐憫截然不同。恰恰相反，愛是對立事物的奇妙混合，是極端自私與完全奉獻的混合。一個悖論！此外，愛，大家一直都在談論愛，愛，但是愛並非你所能選擇，你抓住了愛，像患上疾病，你陷入愛，像陷入一場災難」（P154)。

「爸爸常說財富是種罪惡，貧窮是種懲罰，但是上帝顯然不願意把罪與罰聯繫在一起。一個人犯罪，另一個人遭受懲罰。世界就是這樣組成的」（P162)。

奧茲用這種詩意，性感和哲理的文字敘述苦難，凄美，激越而深刻，全然沒有牽衣頓足的廉價煽情，也沒有故作高深的道貌岸然，還體現了一種冷靜的哲學思考。從奧茲的文字里，我們可以體會到猶太民族的歷史宗教和文化的深厚積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