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相皆由心生

（楊老師讀書筆記：約翰伯格《觀看之道》）

色相皆由心生

閱讀《觀看之道》的時候，剛好是我為了打發疫情期間的無聊時光給自己找了一樂子---用墨水筆/馬克筆山寨模仿一些知名古典油畫。在選材的時候煞費周章，因為要在朋友圈分享，必須考慮到它必須老少咸宜。這下子問題來了：古典歐洲的名畫，無論宗教或世俗，盛世或戰亂，地獄或天堂，放眼望去，都是白花花一片女性的乳浪臀峰! 當時的直覺，與約翰伯格的觀點不謀而合：

「在歐洲的裸體畫中，畫家和』觀看者-擁有者』通常都是男性。他們描繪和觀看的對象則大半是女性。「

那些如雷貫耳的名家，如：安格爾，提香，保羅·西費爾，弗朗索瓦布歇，波提切利，米開朗琪羅，魯本斯，雷諾阿，德加，讓.萊昂.熱羅姆，喬爾喬內，朱爾斯勒菲弗爾，波因特，高更，馬奈，畢加索，克里姆特，莫迪利亞尼，席勒，戈雅，倫布朗，。。。。。都是擅長描畫裸女的男性畫家，而當時向他們下訂單的達官貴人，十有八九也都是男性。重賞之下必有淫夫，畫作的擁有者與畫家之間達成一種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默契，藉助冠冕堂皇的宗教神話題材，如：亞當與夏娃，維納斯，莎樂美，帕里斯的評判，蘇珊娜與長老，拔示巴與大衛王，約瑟與波提法的妻子，西門與佩羅等，再用精湛的技法，逼真的肉感和優美的曲線，氣勢恢宏的背景，把色情與藝術如此完美地集於一身。在這個過程中，首先是滿足了畫家對著真人裸體模特兒作畫時作為觀者的慾望，等到畫作完成後交付到擁有者手中，又滿足了擁有者成為觀者的慾望; 進入博物館了以後，再滿足了公眾觀者的慾望。

約翰伯格之所以被奉為藝術評論殿堂級人物，就是他打破了歐洲古典油畫這種高雅藝術的神秘感，坦蕩蕩地承認：「我們暫且不必為這幅畫作背後複雜的象徵意涵傷腦筋，因為那不會影響到它的性愛訴求。無論這幅畫還有哪些意義，它最初就是一件挑逗性愛的作品。」「畫中女人是為了滿足他的慾望存在，與她自己的慾望無關。」誠然，這些精湛的藝術品具有不容置疑的審美價值，即使是女性觀者看到保羅西費爾筆下完美無缺的女性酮體也會讚嘆不已。但是，男性觀者觀賞女性裸體時的審美情趣，不可避免地摻和了與生俱來的色慾反應。換言之，男性觀者在審美這一冠冕堂皇的幌子下可以臉不改色心不跳地滿足他的窺視欲。

色相皆由心生。

約翰伯格在書中討論觀看女性這一章節里還提出了另一個重要的命題，就是「裸體」{nude)與「赤裸」（naked）的區別：」赤裸是做你自己。裸體是做他人觀賞的赤裸者。而且自己尚未意識到這點。必須把赤裸的身體當成觀賞的物品，它才會成為裸體。赤裸顯露自身，裸體用於展示。」對此我想補充一點：裸體與赤裸的區別還在於有沒有產生「羞恥感」。亞當與夏娃在吃下蘋果之前，他與她是赤裸的；吃下蘋果以後，他與她產生了羞恥感，他成了她眼中的裸體，她也成了他眼中的裸體，因而必須扯下樹葉遮羞。赤裸時，自己是既是唯一的被觀者又是唯一的觀者，可能會顧影自憐，會孤芳自賞，但不會產生羞恥感。裸體時，自己是被觀者，身上沾滿了形形色色的目光，因而會產生羞恥感。

「一言以蔽之：男人行動，女人表現。男人注視女人，女人看自己被男人注視。這不僅決定了男人與女人之間的大部分關係，同時也影響了女人與自己的關係。女人內在的審視著是男性；被審視者是女性。她把自己轉變成對象------尤其是視覺的對象：一種景觀。」約翰伯格的偉大之處，就在於剖析了觀看之道所隱含的社會學深層意義。換言之，約翰伯格這本《觀賞之道》，就像丁托列多《蘇珊娜與長老》畫中女人手中的那面鏡子，幫助女人透過它來更好地審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