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藝謀電影「歸來」遭批判為"摧毀主流價值"吹先鋒號,讀後有感 曹小莉

 張藝謀電影歸來遭批判為"摧毀主流價值"吹先鋒號,讀後有感          曹小莉 

讀後這篇影評的感覺是令人作嘔，陳詞濫調。對這種作者，除了鄙視，正眼都不會看他。

一本書一部電影幾句批評就會顛覆社會主義大廈，紅旗落地，人頭落地，這不正是多年來黨的教導嗎，此文承此衣缽，食古不化，抱著殭屍，對剛剛露出一點批判意識的電影大加鞭笞，這種甘為黨棍的人，還是好好研究一下歷史再出來唬人吧。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我仔細地看了「歸來」電影，我認為沒有超過張藝謀「活著」和「藍風箏」二十年前的電影批判水平，比嚴歌苓小說原著差遠了，更談不上「摧毀主流價值」 。什麼是此位作者的「主流價值」，難道是逼死人殘害人的文革價值。

民族的災難電影中有所表現，但很淺顯，過於著重描繪女主人的精神疾病，大半部影片都圍繞著她的健忘做文章，突出文革中受到的精神刺激，削弱了對現實的批判。因受失業失戀離婚疾病的刺激而精神失常在任何國家任何文化中都會出現，稀鬆平常的事，身邊的加拿大窮愁潦倒之人很多，許多男男女女都有DEPRESSION，抑鬱症，到HASTING大街上看看，悲劇人物一大批，當然他們不是社會迫害的犧牲品，而是吸毒不自律傷殘種種其他各種原因造成。如果主要突出表現抑鬱病症, 比這有現實意義的題材多了去了.

基於對那個年代的了解，大陸人可以從影片中讀出弦外之音，其他人就很難有切膚之痛，很難受到震動了,何況影片也沒有交代陸犯究竟為何坐牢，逃跑竟然沒被槍斃，逃跑後幾年榮歸故里，要不是他妻子精神受刺激健忘，一家三口團圓，一切也就恢復正常了.這比起現實中妻離子散, 家破人亡的萬千家庭社會悲劇, 算不上什麼故事情節。

影片描寫的女兒為了進步而出賣父母，頭腦中毒而絕情，雖然外表美麗，卻不給人任何好感，讓人覺得她很醜惡，這個現象倒是很喚起大陸人熟悉的回憶，父母兒女，親戚夫妻，有多少互相揭發，大義滅親，違反人性倫理，一片狗咬狗景象。可惜在檢查的刀斧下，嚴歌苓這篇深刻的小說被拍成這樣的平平淡淡電影，實在沒什麼驚人之處,還掀起了票房高峰，可見國內電影剪裁之嚴格.更有甚之，挺身而出的刀斧手們還想再砍斷僅有的一點抨擊，這種思潮下，怎麼期望傑作出世。我基本沒有看到幾部成功中國電影，都是平庸之作。

我倒是對文中提到「悔悟」的喬治亞電影發生了興趣，看看它是如何「對蘇聯亡黨亡國起到了推波助瀾作用」。試想能有什麼電影能亡掉美國英國加拿大。如果某個政權本身已經即將滅亡，失去民心軍心，就別怪一個小小不言的電影。 看后「悔悟」覺得有些晦澀,可能是在蘇聯解體之前所拍,情節也不驚險動人,暫擱不評.

幾年前我看過一部俄羅斯和法國一九九九年合拍的影片，叫做EAST- WEST，建議大家不妨找來看看。我有一天約上一些人在家觀賞此片，除了加拿大英法裔的朋友，我特地約了兩個前蘇聯人，兩個大陸人，一個德國人，一個埃及人，以及五代生活在英語國家的我先生共同觀看。

故事發生在二戰結束后的巴黎，旅法的一批俄國人在蘇聯領事館招待海外僑胞的酒會上,聽到蘇聯外交官的娓娓勸說,一群人激動得熱淚盈眶,急切回到祖國母親的懷抱,輪船到達奧德薩（烏克蘭港口城市）時,一位老者親吻著祖國大地，士兵吆喝著讓他們按國籍排隊入關，他不懂俄語在巴黎長大的兒子走錯了行列，被持槍士兵舉槍威脅而驚慌跑動，一顆無情子彈射中這無辜少年，老者悲憤呼天，MOTHER RUSSIA 就這樣歡迎著她的海外兒女。。。

主角是一位熱愛祖國的醫生，帶著他法國妻子和小兒子回到家鄉，被安排在擁擠的房子里，他的妻子受著嚴密的監視，被疑為間諜，言語不通,倍感寂寞,她只能和一位老太太聊幾句法語，原來老太太的父母是這座曾經豪華現已成為擁擠不堪大眾屋的主人，她小時候的家庭教師是法國人。喝了伏爾加，她們興奮地唱了幾首法國兒歌，第二天老太太就被警察帶走，幾天後就死了。周圍滿懷敵意的鄰居，監視著彼此的一言一行，動輒彙報，俄國丈夫的出軌，（被黨組織派來監督的女單身鄰居勾引）使這位法國女人後悔莫及，但她已經失去護照，無法離開蘇聯。

老太太的孫子告訴法國人他出生不久他的父母就成了蘇維埃敵人，被囚禁流放，已經不在人世，奶奶養育他成人，現在也去世，他已經一無所有，他是國家游泳健將，本來即將出國參賽，但奶奶和外國人接觸，有特務間諜嫌疑,出國參賽資格因此被取消，並被國家隊驅除,奪走了他的人生希望,他下定決心學法語一心要離開蘇聯。

法國女人和年輕的運動員產生了感情，陪著他在海中練習游泳,一場共謀計劃逐步形成，小夥子用法國人的首飾買通土耳其船長偷渡，計劃到了法國后再通過政府營救她和混血小兒子。

土耳其船長不敢帶他走太遠,小夥子九死一生，在海上被救，法國迫於蘇聯壓力，沒有給他居留權，人道主義的加拿大政府接受他為難民，但他要求救出法國情人未果，小夥子在浴室割腕自殺，血流如注。

法國女人被關進監獄，她的丈夫不離不棄，拒絕和這個間諜和不忠的妻子和教唆犯離婚（教唆國家運動員叛國），並且拒絕了女上司的求愛和組織上的提攜，只要他肯離婚，就有前途，因為他是一個醫術高超愛國的知識分子，可以成為黨信任的重用的人。

幾年後法國人出獄，她的丈夫已經獲得醫學界很高的位置，兒子已經學會了俄語，慘白瘦弱的她回到了一家三口的溫暖的家，她丈夫對她的愛令她感動，但她仍一心要脫離牢獄一般的蘇聯回法國家鄉，她心中也不能忘懷那個患難結交的情人男友。她對深愛著自己的丈夫有著愧歉之情, 不肯再接受他的愛意, 陷入抑鬱之中.可是這位俄羅斯男人認為妻子為他作出了巨大的犧牲, 為她讀戀愛時一起閱讀的法國浪漫小說和詩篇, 不離不棄, 拒絕提升利誘, 其情感人至深.

想到沙俄時代的被流放的十二月黨人,  他們的妻子女友們有不少來自貴族門第,寧願追隨自己的丈夫和情人去西伯利亞,也不背叛感情.而中國的多次政治整肅中, 丈夫妻子離婚互相揭發是慣常現象, 不禁感觸頻生. 文革初起, 我父母認識的一位孕婦同事,回家見到街上給她丈夫張貼的大字報,第二天就自己寫了一張大字報回應.」今天看到革命群眾把XXX揪了出來,這是毛澤東思想的偉大勝利!我堅決擁護, 打到XXX!」 荒誕如此,那個年代可是司空見慣,見怪不怪.當然我們也讀到中國許多可歌可泣的夫妻患難相扶生死以共的故事,可惜受到剪裁,很少有驚世傑作的電影來反映,打動世界人心.

最後法國女人是在她隨丈夫出國參加國際會議時逃脫，極其驚險,虧得她冒風險求助了來蘇聯演出的法國著名女演員，女演員竟然動用自己的情夫某個國家大使的力量來解救自己的同胞，她在女演員的協助下,在邊防持槍警衛的眼皮下穿越邊界,萬分驚險地過了海關，目送她的丈夫被蘇聯士兵逮捕，遠遠向她和兒子揮手致意，原來幾年來她的蘇聯丈夫一直在默默地協助讓她早日回到法國，甚至這次冒險帶她出國就是為了讓她脫離蘇聯,早已為她安排好的九死一生偷渡。為此男主人公丟了輝煌前途,進了牢房.

直到蘇聯解體，幾十年後她的醫生丈夫才得以出國與她在法國相會，而當年逃離專製為她割腕自殺的小夥子據說在遙遠的蒙特利爾定居。這個故事在歷史政治題材中表現了男女真誠的戀愛, 對共產主義專制社會的反抗,對人性善惡有著深刻的刻畫.

觀看電影的時候，我們滿座議論紛紛，那位莫斯科長大的俄國青年劇作家幾乎是順著電影劇情就接下了台詞，直數蘇聯的罪行和殺戮，他的祖母是蘇聯兒童戲劇之母,有名的 Natalya Sats, 出身音樂世家,斯大林參加了她的婚禮,可是幾年後就槍決了她的丈夫,當時的一位政府高官,他的祖母也成為政治犯被流放在西伯利亞達二十年之久.和另一位政治犯生下了他的父親.(相片是小夥子的祖母照片.)

他祖母一生不畏艱苦的努力使她成為深受人民愛戴的藝術家, 莫斯科有名的大劇院以她命名.這位年輕人的外祖父是大學教授,  在三十年代也被斯大林槍斃. 談起斯大林的殘暴,小夥子毫不留情地對我說,和你們的XXX是一樣的.

   那位來自前蘇聯亞美利亞共和國的新移民工程師邊看邊嘆息，」我爸爸一輩子的夢想就是躲避共產主義,逃去美國，終於我幫他完成願望，成功移民來此,讓他老年在加拿大度過，永遠離開那可怕的地方。」

德國人看了一開頭，看到少年被槍殺，勾起傷心往事，說實在心靈受不了刺激了，先行告別，悵然離去。（當然是吃了桌上的水果點心后才走的，不知悵然是裝出來的還是真情畢露，燈光黯淡，不易考察。）

開羅來的埃及人氣憤填膺，幾乎要罵娘,覺得埃及只是貧窮一些,沒有這樣的政治迫害。幾位英裔法裔加拿大人簡直覺得不可思議，生活中哪有這種事，我的丈夫蘇阿冠在南美英國殖民地出生,十幾歲就移民英國,美國加拿大生活工作了一輩子,當然也是從沒有這樣的社會體驗，他的家族一八六零年咸豐朝代就離開了中國,據他知道沒有一個人死於非命在政治動蕩中.阿門.

只有前納粹國家,前共產國家來的人,以及我和另外兩位大陸人，用聽到的,看到的,切身的經歷來對照中蘇兩個社會，更深切體會什麼是難兄難弟。在那一瞬間，更加明白中國從蘇聯老大哥那裡傳承了些什麼東西。

曹小莉寫於加拿大溫哥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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