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一的悼念

　 十年前那個早晨，我從夢中被鄰居大姐叫醒，她用顫抖的聲音讓我打開電視，看到螢幕上一架飛機撞上美國紐約世貿大廈，濃煙滾滾，一瞬間我覺得天塌地陷。

　　震驚世界的九一一慘案中，三千多個鮮活的生命瞬時煙飛灰滅。

　　去年我們在紐約近郊新澤西的一個小鎮上看望了我丈夫的遠親，他們唯一的女兒就在九一一那天喪生在世貿大廈。那天我們陪著他們默默地走在春天的小鎮上，到處開著滿樹的白花，四周無人，一片寂靜。

　　　　　　　　　　　　　他們在紀念碑前悼念，我給他們照了這張相。

　　　這個小鎮在九一一中有十一人遇難，除了他們三十二歲的獨生女兒和其他不幸在世貿大樓里工作或救火的紐約消防隊員外還有一對年輕夫妻和肚裡的嬰兒，我們在這對魂歸天國夫妻的墓碑前照相留念。

這是親戚四十年前的結婚照，他們從南美移民到北美，尋求他們的美國夢。

他們的先祖是十九世紀中期從印度和中國到南美英屬蓋亞那的契約勞工，這是親戚四十年前的結婚照。

他們的女兒出生長大在紐約，是華人和印度人混血，事業有成，已經訂婚，這本是一個幸福和美的家庭。九一一那天在世貿大樓火海中，她沒能和父母通上電話，在和美國未婚夫的最後訣別中，身後是熊熊大火，她即將死去，在手機里斷斷續續的遺言是：「告訴我的爸爸媽媽，我永遠愛他們。」現在只有她的遺照在家中永遠陪伴著父母。

她的卧室至今仍布置的和她小時候一樣，粉紅色的窗帘，床單，小熊娃娃，她父母的後院，開著粉紅色的櫻花，是鄰居送來的，去年小樹已經九年了。

「檢點嫁衣隨火葬，阿娘空有淚千行。」（我師葉嘉瑩詩人教授曾痛失愛女，日日悲悼，寫下十首哭女詩句，這是其中兩行，引用於此） 無言的悲傷，任何安慰的話都是多餘，他們的女兒永遠回不來了，留下的是伴隨他們終生、後院依稀的曾經嬉鬧聲，空中的風聲……

這對虔誠的老夫妻，只有用上帝的大愛來安撫破碎的心，這裡本應充滿天倫團聚之樂，兒孫繞膝之喜， 「門前又見櫻花發，可信吾兒竟不歸。」（引用葉嘉瑩教授哭女詩行）

Astrid Elizabeth Sohan　是他們的女兒，今年（二零一一年九月十一日）CNN電視台悼念全體遇難者的現場廣播，這是美國的傷痛，涉及千千萬萬無辜的家庭。

　　　　　　　　　市鎮上的黑色大理石上有這樣無名氏的碑文：（我試譯成中文）

　　　　　　　　　　　　 如果眼淚能搭成梯子，

回憶是一條小徑，

我要爬上天庭，

再一次攜帶你回到家中。

沒有訣別的話語，

更沒有時間說一聲再見，

我尚未知曉之前，你已消逝，

只有上帝呵，才知道這是為什麼。

我的心仍在悲傷中疼痛，

無人處淚水滔滔流淌。

永遠沒有人能真正了解，

失去你對我意味著什麼。

　　　　　　　曹小莉　　　 二零一一年九月十一日溫哥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