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寶成案的悲哀

財新傳媒法治記者陳寶成在被山東平度警方關押了300多天之後，25日終於以取保候審的名義離開了看守所。陳寶成家是山東平度金溝子村的拆遷戶，去年8月9日，一輛挖掘機開到他家門口，他認為這是要強拆他家的房屋，於是將挖掘機駕駛員控制在駕駛室里，要求警方來處理。陳寶成報警18次，希望將駕駛員移交給警方，但當地警察遲遲不來。25個小時后，警方趕到，卻不是來接受陳寶成的報警，而是來拘捕陳寶成，理由是他「關押」了駕駛員，涉嫌「非法拘禁罪」。

陳寶成案兩次退回補充偵查，三次移送審查起訴，又從平度市檢察院移交到青島市市北區檢察院，從司法程序上用盡了所有審查起訴及退補期限，現在被迫放人，很大程度上的原因也是因為未能找到他犯罪的確鑿證據，即便起訴，也未必能在審判階段定罪。在起訴階段，用有關律師的話說，青島市北區檢察機關「頂住了壓力，秉持了公義和良知，作出了正確的決定」。雖然最後留了一個「取保候審」的尾巴，但法律界人士認為，最終不予起訴或免予起訴仍是最有可能的選擇。

陳寶成案走到今天這一步，絕不是法治的勝利，恰是人治的悲哀。從一開始，陳寶成案就受到社會各界高度關注，除了有眾多媒體報道，斯偉江、遲夙生、浦志強、袁裕來、張青松等全國數十位知名律師為他及其他被羈押村民提供免費法律服務，江平、張思之等幾十位法學界老前輩組成專家顧問團，發表聯名信為之呼籲。媒體、律師和法律學者召開了多次研討會，對陳案的法律問題已分析得非常清楚。從道義和法律上說，陳寶成都沒有被羈押的理由，更談不上犯罪。

但是自始至終，輿論和法律界的關注對陳案的走向都沒有起到決定性作用。陳被拘后，任憑輿情鼎沸，群情激昂，山東公安及司法當局一概置之不理，拒絕讓其「取保候審」。直到今年3月，平度發生了另一起因拆遷引發的重大事件。3月21日，平度杜家疃村4名農民因不滿政府征地政策，在爭議土地外的帳篷里守護時，被村主任和開發商指使的人縱火燒死燒傷，其中，死1人，傷3人，造成了引發社會極大震驚的「平度縱火案」。事發后，有人舉報到中紀委，引起高層領導關注，層層批示之下，山東平度等地野蠻拆遷引發的激烈社會矛盾引起上層重視，陳寶成案才有了轉機。

可見，事實如何，輿論的反應如何，按照法律規定應該如何，都不重要，引起上級領導的重視才最重要。這也就難怪人們都願意去找領導、找信訪，而不願意去法院打官司。因為領導比法律管用。縱然為陳寶成辯護的是中國最知名、最有實力的律師，也隨時可能被關（如浦志強因所謂「尋釁滋事罪」被抓），也有可能被打了還不能申冤（比如袁裕來在為陳寶成辦理行政案件時被警察架起扔出門外卻被誣襲警）；縱然為陳寶成出具法律意見的是中國最資深的法學家（如已80多歲的江平和張思之），卻都不如對法律一竅不通的政客隨手寫的幾句批語。無法無天，黨比天大，人比法大，是中國現實社會的常態。當一個平民受了委屈和欺辱，如果他找不到包青天為他作主，也找不到法律為他主持正義，他就只有絕望。北京楊佳闖進上海公安局見人就砍，江西錢明奇抱著炸藥沖向當地檢察院和政府，都是這種絕望下的無奈選擇。

畢業於中國政法大學、從事法治報道的陳寶成是相信法律的人。但是經此一役，再遇同類事，他還會相信法律嗎？為陳寶成提供法律服務的律師們，都是法律忠實的信徒，他們當然更是相信法律的人，但是，他們卻總是遭遇法律的侮辱和強姦。比如，陳寶成可能永遠想不到，他還沒獲得自由，他的律師浦志強就會被以「尋釁滋事罪」被抓；參與陳案的另一位律師斯偉江，最近在福建高院參加念斌案庭審，有旁聽人員在法庭上罵他「我×你媽」，法官居然法錘一敲：同意！

這個被五毛與自干五們追捧的社會，還有正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