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六十五里路——第四部分 秋（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雨，真的停了。

文婷和保羅走出咖啡店， 一泓秋水樣的雨後世界清澄透明，更增添了一層空曠和涼意。文婷不禁打了個冷戰，保羅見狀急忙把西裝脫下，披在文婷的身上。

從咖啡店到圖書館的停車場只有短短兩分鐘的路程，保羅沒忘了把文婷拽到他的右邊：「文婷，我再說一遍，你要走在我的右邊，讓我能看見你，我才安心。」文婷不語，她現在與保羅最好的語言就是心底的默契化成的沉默。

看著文婷進了車，保羅鄭重其事地對文婷說：「婷，謝謝你，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文婷把保羅的西裝遞還給他，報以一笑：「你幫我那麼多忙，我不過是給你提了個醒，根本不足掛齒。真正需要我幫忙的時候，Let me know. （告訴我一聲）」。

與保羅解除誤會的文婷心情很好，一回到家裡，大衛還沒有下班，戴比帶著小西蒙和她的女兒正陷在沙發里看《海綿寶寶》，發出陣陣的笑聲，沙發前的茶几上堆滿了巧克力糖，餅乾，和冰淇淋的包裝紙，令文婷心裡抽緊，剛才舒暢的心情立即又被填堵得滿滿的。她強壓住怒火，盡量控制音調的平和：「西蒙，該上樓洗澡睡覺了。」

「不，媽媽！我還沒看完《海綿寶寶》，我要看完它。」小西蒙脖子一耿，破天荒頭一遭地在文婷面前明確地表達了他的反對意見。

「學會頂嘴？還了得了你！」文婷心裡『騰』地竄起一股無名火，不顧戴比母女還在旁邊，上去拎起小西蒙，連抱帶拽地把委屈得嚎啕大哭的小西蒙弄到了樓上。

到家后的保羅見女人正在客廳看電視，簡單打了個招呼就進了自己的屋子。滿臉堆笑的她碰了個軟釘子，立即換了臉色，悄悄地摸到他的門口，貼在門上屏息凝聽，她隱隱約約聽見保羅在給家庭醫生留言，希望約個時間見面。

「他見家庭醫生幹什麼？他又怎麼了？」女人心裡嘀咕著，聽見屋子裡保羅站起身，便慌不擇路地又竄回沙發上正襟危坐。保羅開了門，對她說：「我這兩天覺得很不舒服，從今天起，我還是睡我自己的房間。」

公司的網頁上果然發布了招聘信息，大家一時議論紛紛，很多想換崗位的員工躍躍欲試，摩拳擦掌，短短一周的時間裡，光是Dispatcher Assistant這個崗位，就收到了來自內部和外部網路的申請300多份。

「伊萊克斯」和Kevin徹底地了解了文婷的想法，很快，辦公室的同事也對心機過重的文婷敬而遠之，文婷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退路，這一次不成功，則成仁了。

公司很快截止了申請，從幾百份申請表中篩選出了僅僅10位做為正式的候選人。對文婷來說，最大的威脅是來自本公司明尼蘇達州分分公司的一位同仁，他在分工司的職位恰恰就是Dispatcher Assistant。離婚後，為了換一個環境，準備調動到密蘇里來工作，如果不出意外，這個職位鐵定就是他的了。

文婷沒有了主意，她突然想到羅拉，分別這麼久，竟然還沒有給羅拉打過一次電話，文婷不斷懊悔最近忙得昏頭，對羅拉有失禮節。她給保羅發了條簡訊，問他想不想去看羅拉。保羅很快地回了信，欣然表示願意和文婷一同前往。

晚上睡覺前，文婷還在床頭燈下捧著厚厚的Maximo教材在看。大衛不像往常那樣悄悄地洗漱完畢，拿本書上床，生怕驚動了文婷。他似乎憋了一肚子氣，重重地關門，重重地拿東西放東西。

「你幹什麼？」文婷終於忍不住，瞪了大衛一眼。

大衛也不示弱，大聲說「不高興！」然後氣咻咻地大聲地漱口，刷牙。

「有話放明面說！別藏著！」見大衛生氣的樣子，文婷反而覺得好笑，但是她繃住臉，嚴肅地告訴大衛：「你要是再這樣摔摔打打地給我看，我立即下樓看去。」

「咳，你說你，不喜歡戴比也不能放在臉上啊……」大衛立即軟了，聲音也柔和下來：「今天她和我說了，上次你因為西蒙看電視，就粗暴地對待她們，她畢竟是我的表妹呀！」

「什麼表妹？和你又沒有血緣關係。」文婷不屑一顧。

「不管有沒有血緣，她是我姨媽的孩子，不管收養還是親生，法律上和我就是一家人。」大衛一本正經地說，並拿出不容置疑的神態。

「她和你是一家人，我和孩子不是！」文婷一聽，多天憋在心裡的火苗再也罩不住了，大衛幾句話就像在火苗上澆了油，熊熊燃燒了起來：「當初怎麼和我說的？Only two weeks~~」文婷學著大衛的口音強調著：「現在呢，他媽的都三個月了。」

文婷再也控制不住，她把書摜到牆上：「他媽的，你隨心所欲地跟她吃junk food，做couch potato, 晚上回來就啦啦啦地聊個沒完，我說你們什麼了嗎？還想怎樣？你們把我的電腦書桌都搬到客廳給她騰出地方，我呢？我只能窩在這昏暗的床頭燈下天天在被窩裡看書？這幾個月，你們為我想過嗎？混蛋，不要臉！」文婷氣得已經口無遮攔，嚇得大衛直擺手：「小聲點！小聲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