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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聯邦監獄探秘》(5) 畢汝諧 (作家 紐約)

作者:biruxie  於 2021-3-10 04:31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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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聯邦監獄探秘》(5)          畢汝諧  (作家    紐約)
三十、「串謀」之網
   
   聯邦監獄里的囚犯,絕大多數——甚至可能是百分之百!——是被
聯邦當局以「串謀罪」起訴的。譬如「串謀販毒罪」、「串謀銀行
詐欺罪」等等。其英文是「Conspiracy」,意指「陰謀」,但是美國華文
媒體普遍譯為「串謀」,故從之。
   「串謀罪」是美國司法制度的特產。據我們所知,同屬英美法系的
許多國家——英國、加拿大、澳大利亞等等——均無此罪,長期為英國
管轄的香港司法制度亦無此一說。
   所謂「串謀罪」,是指被告人意圖(大腦中的思維活動!)進行
某項犯罪活動。而意圖是無法錄音也無法照相的,它只能通過若干表象
來加以判斷。這就給聯邦當局定人以罪提供了極大便利。因此,聯邦當局
最喜歡提出「串謀罪」的指控。

   通過對一系列具體案例的剖析,我們驚訝地發現,在美國司法制度下,
比實際上發生了什麼更重要的,是聯邦法院里將要發生什麼!換言之,比
一個被告有罪或無罪更重要的,是聯邦法院陪審團將視該人有罪或者無罪!
   正因如此,美國聯邦當局在有效地打擊犯罪活動的同時,也必然地製造了
一些原本可以避免的冤假錯案!
   試舉一例:聯邦當局在午餐時間圍抄某販毒集團的巢穴,將該集團成員連同
一名前來送外賣午餐的小夥計一網打盡。按理說,這名餐館夥計應予釋放,
然而,他卻面臨著可怕的選擇:或者違心地承認有罪以求輕判,或者在聯邦
法院舉行審判,由陪審團決定其命運。而與此同時,販毒集團成員們早已紛紛
認罪並轉為檢方污點證人,餐館夥計怎經得起這許多慣犯亂咬胡攀?認罪即
成為他唯一的出路。這個苦人兒哪裡見過什麼世面,完全如木偶般聽任檢方
及公設律師的擺布,入獄兩年。檢方明知其無罪,卻無意還其清白。
   按照美國聯邦法律,串謀罪是指兩人或兩人以上所意圖從事某項犯罪活動。
然而,在若干案件中,被告只有一人,聯邦當局依然以串謀罪進行起訴。
   紐約市最近有這樣一個案件:聯邦當局以串謀偽造移民證件罪逮捕了
湖南人D先生及D太太。后因D太太委實沒有參加犯罪活動的證據,被釋放並
撤銷起訴,被告僅剩D先生一人。按照法律,構成串謀罪的基本要件已不復存在,
然而,聯邦當局原封不動地照舊起訴D先生。法律界人士莫不搖頭,但卻無人敢於
挺身而出,指出這一點。連D先生以高厚酬金請來的辯護律師也裝聾作啞,不敢
要求聯邦法院銷案(按照美國法律,案件一旦撤銷,執法當局不得以同一罪名
再行起訴被告人)。
   串謀罪的解釋權完全掌握在聯邦當局手中。譬如:毒品交易中普遍使用暗號
和隱語,特工們暗中錄下的錄影帶及錄音帶里,聽起來都是合法的生意。大凡
毒梟無不交遊廣闊,且受到特工們一天二十四小時的嚴密監視,其正常社交
活動盡入特工們的精密儀器。而且,毒品交易大都具有合法生意的掩護,為了
維持假象,則不能不僱用一些工作人員……一旦東窗事發,這些蒙在鼓裡的
工作人員必遭城門失火之殃。
   再舉一例:加拿大人F,是個樂天知命的好好先生。他在地處美加邊境的
一家超級市場里當會計,收入少,無前途,但他甘於平庸。一日,超市老闆
向他商借一萬美元,說是要把房子重新裝修一下,他同意了。雙方在律師樓
辦了借款手續。過了不久,老闆被聯邦當局逮捕了,還把F先生也網了進去。
原來,老闆借錢是為了交付購買毒品的定金,F先生省吃儉用攢下的血汗錢
就此變成了毒資!特工們還拿出了大量的錄音帶和錄影帶,那上面都是F先生
與老闆關於超市進貨出貨的談話,經特工們無限上綱地闡釋、發揮,全都成了
毒品買賣的密語……F先生百口莫辯,精神崩潰了。發昏當不得死。聯邦監獄里
增添了一名無罪的罪人。他終日咕嚕著一個單詞:「Conspiracy……Conspiracy……」
   設問:F先生的人權何在?
   答:美國確實很重視人權及個人權利,然一旦與美國國家利益發生矛盾,
人權及個人權利只是一張廁紙。
   
   三十一、線人成災
   
   哈佛大學著名法學教授德肖威茨在其代表作《最好的辯護》(此書已被
中國不少法律院校列為參考書,並有不止一個版本的中文譯本)中深刻地
指出:「美國是一個依靠告密者維持其統治的國家。」這真是一針見血。
   線人,即混跡於社會各階層、各角落,以不同面目出現、而實際上服務於
聯邦當局的人們。在英語里,稱之為「Confidential Informant」,縮寫
為「C/I」。或者簡單地呼為「Informant」。
   聯邦當局偵破的絕大多數案件——甚至可能是百分之百!——都在不同
程度上使用線人。我們認為,這很顯然是古希臘特洛依木馬的思維方式的現代翻版。
   線人基本上(不是全部)都是犯罪分子。他們往往是一個團伙中最先
落入法網者,聯邦當局為了順藤摸瓜,總是由不同特工充當紅臉和白臉,軟硬
兼施地迫之就範,轉而成為聯邦線人。然而,線人之間的待遇和遭遇天差地別,
大不相同。最高明者,要求由私人律師作為全權代表,與聯邦
當局「make a deal(做個交易)」。順帶說一下,「make a deal」
是美國人最常使用的口頭語之一。美國人認為人都是以自私為本位的,
只有對當事雙方都有好處的利益交換才是真實的、可信的、有操做可能的。
線人律師就像做生意一樣,與聯邦當局進行掰斤掰兩、寸步不讓的談判。
如果成交,線人和當局要簽署一項書面協議,雙方的責任和義務,可為與
不可為的事情,都要詳細記載,涇渭分明。線人保證為當局進行某幾項偵察活動,
而當局保證事後大幅度降低其刑期。如果是毒品、幫派等大案,線人還會被
當局納入「聯邦證人保護計劃」,於破案后更變姓名、履歷,甚至進行臉部
整容手術,然後持著新的證件,遠走高飛。即使是在聯邦監獄里,這些線人囚犯
也與普通囚犯不在同一區域。他們抵達和離去時,都是嚴加保密的。
   線人在為當局工作之前,先要進行短期訓練,主要是如何巧妙地將錄音器材
藏於身上。破案之後,倘若被告不肯認罪,線人還要接受法庭審判的摹擬訓練。
他要接受虛擬的辯方律師的交叉質詢,並死記硬背檢方教給他的標準答案。
至此,線人才算是完成了合約上所要求的任務。
   線民里那些不高明者則比較倒霉。他們在線人總數中占相當大的比例。
他們在與聯邦當局進行交易時只憑口頭承諾,並沒有落實到法律文件上。
他們為當局效犬馬之勞,結果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檢方至多給法官寫一封
請求從輕發落的信件(法律上名之為「5K信件」)至於他們能否輕判,回到
社會後有無危險等等,則不在當局考慮之內。
   美國是實用主義哲學的發源地。當線人被榨乾油水后,檢方往往棄之如
秋扇,聽任其自生自滅。
   德肖威茨教授在《最好的辮護》中還說:「聯邦檢察官並非善男信女,
他們只有在有利可圖的情況下才從事交易,且表現得冷酷無情。」
   福建青年陳某是一個很好的例子。他偷渡來美,與昔日的舊情人
同居。一日,雙方因細故口角,進而動手互毆;女友吃虧后打911召來
警察,將陳某抓進局子關了一晚。陳某懷恨在心,跑到移民局告發
女友通過假結婚辦綠卡的不法事實。接待他的特工笑眯眯地道:「你來當我的
線人吧。我不但幫你報復女友,還要替你辦綠卡呢。」
   於是陳某當了線人。特工派他深入險地,打探蛇頭的最新動態,然而
卻不兌現承諾;陳某的美妙幻想盡皆落空。陳某一忍再忍,最終挑選一個
最佳機會爆發了。99年夏季,在聯邦法院舉行的審判中,陳某在法庭上
反戈一擊,向陪審團員們、新聞記者及旁聽人士抖出自己充當線人的前後
經過,然後指著移民局的特工道:「這人是個騙子!我再也不想信他的鬼話
了!……」全場嘩然。此後,各家新聞媒體爭相報導這一難得見到的奇聞。
   線人對於聯邦當局來說,是一把雙刃劍。線人的反覆無常、背信棄義
都是屢見不鮮的。王牌檢察官小龍女長期使用線人鄺某,鄺某為物理學
高才生,竟設計內藏勁弓的郵包寄給小龍女,企圖將之殺害……事敗后,
鄺某被判處二十四年徒刑。
   當然,並非所有線人都是罪犯。前總統里根當演員時也是線人
(其代號為T-10),監視左派人士。當然,這就是另一回事了。
   
   三十二、前蘇聯人
   
   近在十幾年前,世界上有一個足令美利堅合眾國膽寒的超級
大國——蘇維埃社會主義共和國聯盟,其英文縮寫為「U.S.S.R.」。
這是世界上唯一能與美國分庭抗禮的國家。而今「蘇聯」已成為歷史名詞了。
   美國聯邦監獄里有一批前蘇聯人。他們說著各自的家鄉土話,用
麵包、蘋果發酵后製成葛瓦斯清涼飲料,深深懷念母國卻又永不言
歸……由於前蘇聯長期實行大俄羅斯主義,那些俄羅斯以外的族裔對
俄羅斯懷有極大的反感,他們常常驕傲地宣稱:「我們是烏克蘭人!」、
「我們是立陶宛人!」、「俄羅斯滾蛋!」
   金髮青年伊戈爾是來自莫斯科的前蘇聯人。圓腦袋、粗胳膊壯腿。
看到他,我們馬上想起多年前關於珍寶島之戰的紀錄片里,那些相貌無特色、
身胚很結實的蘇軍士兵。當然,那一頁不愉快的歷史是沒有必要在此言及的。
   伊戈爾說:「我生在莫斯科,從小就是問題少年。逃學、吸煙、打群架。
經常出入警察局。好在我有個在市政府當官的父親,一般性的小Case(案件),
都難不倒他。當年,蘇聯有一條獨特的法律,專門懲治社會寄生蟲。什麼人
是社會寄生蟲?沒有明確的解釋。當局說誰是誰就是,就可以把人打發到
哈薩克或者西伯利亞的勞改營,一去好幾年。我父母一年到頭提心弔膽,
生怕我惹出大麻煩,成為社會寄生蟲。後來通過一個親戚辦成了移民美國,
這在莫斯科等於中了頭等彩票,我父母樂得逢人報喜,恨不能全莫斯科人
都知道!出國那天,我坐在國際航班的經濟艙里,想著的不是父母雙親,
不是為我打過兩次胎的女朋友,那些都不重要,重要是我永遠不可能變成
社會寄生蟲了,永遠不可能去哈薩克或者土庫曼的勞改營了!我忍不住嘻嘻地
笑起來。當時我才十八歲。哦,真是天真幼稚!美國既然是世界第一強國,
自然有一整套統治人民的手段。美國的監獄系統嚴密、發達,正張開大門等著我呢。
我來到美國住在紐約市的市布魯克林區的布萊頓海灘,你們知道這個地方嗎?」
   我們笑答:「怎麼可能不知道呢?有一部電影名字就叫『布萊頓海灘
的回憶』……」
   伊戈爾興奮地叫起來:「說得對!布萊頓海灘是小俄羅斯區,人人說
俄語、吃俄餐、看俄國書報雜誌,跟在莫斯科差不多!我很快就和俄羅斯裔
黑手黨搭上了,一次持槍搶銀行失手,我就到這裡來了。」
   我們道:「請你比較一下美蘇兩國的監獄。」
   伊戈爾道:「美國聯邦監獄物質條件好,沒有坐牢的感覺。蘇聯監獄就像

是早班地鐵列車,擁擠不堪、空氣污濁。但是在蘇聯,我父親可以托託人情,
把我弄出來。在美國,我們從未聽說過這種事情。蘇聯監獄優待外國人,美國監獄
歧視外國人。蘇聯監獄在管理上比較粗蠻,美國監獄比較文明……當然,現在沒有
蘇聯了,俄羅斯監獄系統賄賂公行,黑白勾結,有背景的人進去后,沒幾天就出來了。「
   我們問:「作為前蘇聯人,而且,你還是前蘇聯官員的子弟,你在美國
聯邦監獄里體會最深的是什麼?」
   伊戈爾想了想,說:「祖國不強大,個人無尊嚴。想當年,蘇聯經濟不及
美國,軍事上卻是並駕齊驅,有時還超出美國一籌。美國佬提起蘇聯,總有
三分怯意。那時候,任何一個蘇聯人投奔美國,不管他是馬戲團員還是象棋
選手,都會受到國賓般的歡迎……為什麼?因為蘇聯強大!美國佬重視實力,
尊重強者,輕視弱者。蘇聯變成了獨聯體,國力大不如前,美國佬也就不把
前蘇聯人放在眼裡了。獨聯體比前蘇聯好的地方是有言論自由。從前,你說
當局壞話,馬上進監獄,一關好幾年;如今你在大街上罵總統,也沒人管你。
可現在食品供應不佳,盧布貶值、物價飛漲、生活艱難……你總不能靠罵總統
過日子吧?」
   我們問道:「依你之見,獨聯體的前途如何?」
   伊戈爾驕傲地道:「打從拿破崙算起,世界上最強大的軍隊都曾是俄國人
的手下敗將。美國未曾與俄國直接交戰。現在美國佬看不起俄國,遲早要受到
報應。一旦俄國重新崛起,美國佬就要大驚失色了。請你們看看這個——」
他撩起左手袖管,露出粗獷的「CCCP」刺青字樣。
   然後,他用五音不全的嗓子高歌一曲「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三十三、聰明自誤
   
   湖南人D先生年逾不惑,雖然貌不驚人,卻是才情不凡。在國內主攻
英美文學,功底深厚。他曾在幾家公私機構供職,常有懷才不遇之嘆。
終於,辭職了,尋個機會來到紐約。
   紐約米珠薪桂,居大不易。D先生的英美文學專長無用武之地,
他又不肯放下身段去打粗工。人們告訴他:「在紐約,教授當堂倌不是
新聞,教授當教授才是新聞。」他更不免有些慌亂無主了。
   然而,D先生畢竟是D先生,他很快便穩住了陣腳。找到了發財致富捷徑。
他發現美國缺乏實用型的人才,故移民局對於核發H1簽證(工作簽證)頗為
寬鬆。於是,他租了個辦公室,掛出「某某移民事務所」的招牌。擇日燃放
幾掛鞭炮,雇請舞獅隊敲鑼打鼓鬧了一個時辰,然後開張大吉。
   不出D先生所料,果然是生意滔滔。許多華人通過各種方式抵達美國,
當務之急是保持合法身份,下一步才是辦綠卡。D先生對於他們猶如雪中
送炭的大救星。
   工作簽證是要有僱主的,這僱主還應具備相當的實力。D先生眉頭一皺,
打開紐約市、新澤西州的公共電話簿,揀著名頭大的公司、工廠挑出十來家,
然後在唐人街印刷廠印製這些廠家的公司信箋。D先生的英文呱呱叫,又擅長
摹仿老美的龍飛鳳舞的簽名。 於是,一份又一份僱主證明、薪資證明、報稅
證明等等,便於某某移民事務所問世了。那些終日撅著屁股在餐館、衣廠
打工的苦力們,經過D先生的案頭工作,全數成為堂哉皇哉的大公司的高薪
主管了。他們順利地拿到了H1簽證。兩年後,將有可能轉為綠卡。
   D先生的生意愈做愈大,膽子也愈來愈大。不單財能亨通,還交上了
桃花運——他的一名年輕貌美的女性客戶對D先生欽佩得五體投地,雙方經過
閃電般的戀愛過程,結為合法夫妻。他們的蜜月是在夏威夷渡過的。花好月圓,
良辰美景,D太太卻打了個寒噤,說:「關了移民事務所,咱們好好過日子吧。」
D先生哪裡肯聽?連連斥責D太太無事生非。
   上得山多終遇虎。D先生的霉運在蜜月之後開始了。一日,移民局官員
發現某跨國電腦公司申報的幾名高級技師的履歷、學歷太過雷同,遂打了
個電話去問詢……這一問就問出了大毛病:對方公司矢口否認有這樣幾個
僱員。移民局派員調查,發現疑點全部出自於某某移民事務所。於是立案
偵查,廣泛究索,同類案例共計二百宗!移民特工拿到鐵證后,在一個清晨
將D先生夫婦逮捕了。
   案發後半年,D先生接受我們採訪時,眼裡泛著淚光道:「……當INS
(聯邦移民局)的特工出示逮捕令時,我嚇壞了,內心防禦體系立刻崩潰了,
腦海里響起了『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聲音……於是,我在移民局辦公室
里問特工:如果我主動坦白,能不能從寬處理?』特工笑著說:『當然可以。
你趕快坦白吧,說清楚就沒事了。早說完早回家』。我一口氣交代了做案經過,
以及特工完全不掌握的幾個銀行戶口。竹筒倒豆子——乾乾淨淨。這些供述被
特工錄了音,還整理出書面材料,由我過目后簽名,我一一照做。萬萬沒想到,
特工馬上變臉了,會同聯邦檢察官提出一項新的動議:不准我交保,而且凍結
我的全部財產,一旦罪名成立即行沒收……假文件罪原不應抄沒財產的,怪只怪
我自己這張賤嘴巴!被捕時應該保持沉默,然後由律師出面與當局進行認罪
協議的討價還價,最大限度地保護自身利益;現在我把什麼都說出來了,賠了
夫人又折兵,我這個傻瓜蛋呀……」他用拳頭凌厲地捶擊腦袋。
   我們問:「那你打算怎麼辦呢?」
   D先生苦笑道:「還能怎麼辦呢?「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唄。這一回人財
兩空了。和我同樣案情的被告,全都保釋出去了,只我一人不準保釋;他們的
財產都未受損失,只我一人傾家蕩產!我花兩萬五千美元高價雇了個律師,
他聳聳肩膀說:『我已經不能為你改變什麼了。』我這個傻瓜蛋呀!……」
他用拳頭更加凌厲地捶擊腦袋。
   
   三十四、非美之罪
   
   在美國聯邦移民局所轄的監獄和拘留所里,監禁著數目龐大的外國人。某些人
關押的時間相當之長,個別人甚至形同終身監禁。而且,他們之所以被監禁並非
因為其罪行(他們已服畢因罪行而被判處的徒刑),而是因為其身份——
非美國公民。假如他們是美國公民,則應當立即釋放。
   美國法律標榜人人平等,因身份而遭到監禁,在法理上並無根據。美國憲法
修正案中保釋的權利、除法庭外不得剝奪人身自由的規定,在聯邦移民局的
監獄系統之中根本不存在。可以說,美國法律的虛偽性在此畢現無遺。
   一九九六年,美國國會通過了歷史上最嚴苛的移民法案,其中有專款規定:
將一切有犯罪行為的外籍人士遞解出境。從保障美國國家利益的角度而言,
這種做法無可非議,但卻造成許多家庭破裂的悲劇以及刑滿外籍人士的人權的喪失。
   不管你的罪行多麼輕微,不管你的配偶子女都是美國公民,不管你居留
美國多少年,不管你是否擁有綠卡……一律在遞解之列。
   不溯既往是法律的基本準則之一,然而聯邦移民局卻不管這一套。他們
將有犯罪記錄的外籍人士的名單貯存於各大海關、飛機場的電腦中,一旦發現
該人即刻逮捕,然後投入監獄,進入遞解程序。理由是該人曾在二、三十年前
犯下某種罪行。雖然該人早已洗心革面,成為新人,九六年移民法也不饒他。
   有的綠卡人士因酒後超速駕車,被警察局拘留數日,隨即被交給了聯邦
移民局監禁,即使此人能夠幸運地避免被遞解的厄運,那也是被關押了好幾個
月以後的事情了。
   九六年移民法造成了許多前所未見的事端,古巴囚犯集體暴動即為一例。
   一九五九年,卡斯特羅領導人民推翻了巴蒂斯塔政權,美國的後院
出現了第一個至今也是唯一一個紅色政權。從此,社會主義古巴被美國視為
眼中釘、肉中刺。美國針對古巴專門制訂了許多法規,其中之一是:古巴公民
一旦登上美國領土,即可獲得美國綠卡;美國以此鼓勵古巴人背叛古巴當局。
   然而,凡事有其利必有其弊。這條法規是一把雙刃劍,既傷害了古巴,
也肇禍於美國自身。一九八○年,古巴罪犯掀起偷渡美國的高潮。數以千計
的刑滿釋放人士駕船奔向邁阿密(有一種民間傳說是:古巴當局為報復美國,
故意放他們出來……)這批罪犯拿到美國綠卡后重操舊業,甚至殺人放火。
他們在美國服刑后,聯邦當局因其具有暴力傾向不敢將他們放回社會,而古巴
當局亦堅決不肯接受這批職業罪犯……他們只得在移民局監獄中消磨歲月。
九六年移民法的出台使得他們的最後希望破滅了。於是,他們在關押地——
位於路易斯安娜州的聯邦遞解中心——舉行暴動:劫持監獄長及多名看守,放火燒屋……
   由於聯邦當局對此次暴動諱莫如深,我們無法知道結果如何。在囚犯中
流行著兩個不同版本的傳說,姑且寫在下面,謹供讀者參考。
   A版本:美國政府從未向恐怖分子妥協,這一回卻破了例。通過第三國
與古巴當局緊急磋商,將他們送回古巴。但是,這批人後來都被古巴當局
槍斃了。此後,美國不再向古巴送人,而是無限期地關押他們。
   B版本:美國政府堅拒向暴動分子妥協,派兵進入監獄,稱不投降即開槍
鎮壓。暴動分子只得投降。聯邦當局招聘看守時就簽過一紙合同:萬一被劫
為人質,聯邦當局會營救你,但不會為保全你的生命而向恐怖分子讓步。
這是讓看守們早早做好赴死的準備。
   拒不接受遞解者的國家還有:越南、寮國、柬埔寨、利比亞、蘇丹、
賴比瑞亞、衣索比亞、英屬蓋亞那等。這些國家的公民在移民局監獄里
呆上三年五載是家常便飯。
   
   三十五、同性戀者
   
   我們幾乎是第一眼便認定他是一位同性戀者。這倒並非因為他蓄著
披肩長發,這年頭留長發的男士多了,特別是那些自視甚高、憤世驚俗
的藝術家。他之所以暴露身份是因為那一對頻頻送出秋波的眼睛——
媚極了,溫柔極了,與女性並無二致。
   我們頗為冒昧地開門見山地發問:「您是否是同性戀者?」
   他爽快地回答:「是」。
   為了顯示對這一問題並非外行,我們搶著說:「人類對同性戀的
認識在二十世紀有了突破性的長足進步。過去,宗教認為同性戀是惡,
聖經上說男與男共寢是可憎的事;法律以雞姦為重罪,1533年英格蘭
雞姦法案規定可以處死刑,這一法律在美利堅——當時是英國殖民地——
同樣有效。醫學界認為同性戀是病理性的,有人認為是先天性疾病,
有人認為是後天性疾病……
   這番話拉近了彼此間的心理距離。他坦率地開談:「我生在舊金山。
父親是墨西哥裔,母親是菲律賓人。我從小就發現自己的性傾向與眾不同。
我熱愛男孩子,厭惡女孩子;卻喜穿女孩子的裙子、玩布娃娃……」
   我們問:「您的家庭是否有同性戀傾向?」
   「沒有。我有四個兄弟、六個姐妹,他們都是異性戀者。只我一人是
同性戀者。這裡面的原因只有上帝知道……」
   我們注意地打量著他:長相平凡,無所謂美醜。臉颳得乾乾淨淨,
喉核很小。皮膚比較細膩,胸部十分豐滿。
   他對我們的注視報以嫵媚的一笑:「我在家裡擦胭脂抹粉、塗口紅,
穿長統絲襪……這裡面沒條件呀。」
   我們好奇地問:「您穿不穿高跟鞋?」
   「不穿。高跟鞋固然美觀,走路卻不方便。」
   我們試探地問:「有個敏感問題,您可以不答——您有多少……怎麼
說呢?愛人?同志?性伴侶?反正就是這個意思。」
   沒想到,他痛痛快快地報出數字:「五個。外面四個,監獄里一個。」
   這個數字之小,頗令我們意外。按照美國標準,以他的年齡
(三十幾歲)來說,他算是個比較嚴謹的人。
   果不其然,他用女人般的柔聲細語道:「我結交愛人的標準很高,
不是為了肉慾,而是尋求愛情。為了愛情,我進了監獄——愛人把一公斤
可卡因放在我的公寓里,我聽之任之。一個周末,我們舉辦Party,吵吵
鬧鬧,鄰居不高興了,報警了。結果警察意外地搜出了可卡因……」
   我們插問:「您後悔嗎?」
   他款款地搖頭:「有什麼可後悔的呢?為了愛情。」
   我們嘆道:「愛情的力量真是不可思議。」
   由於談話投機,他習以為常地與我們勾肩搭背,且用指甲親昵地
划弄我們的皮膚……我們緊張起來,連忙託辭進入廁所,擦洗一番,
然後繼續進行採訪活動。
   我們問:「您的胸部酷似婦女的第二性特徵,是否服藥所致?」
   他驕傲地道:「從未服藥。天生如此。」
   我們發現:在他口中,愛情(Love)和天生(Nature)這兩個
字眼格外響亮。前者流露痴迷,後者透出自豪。
   我們屏住呼吸探問:「肛交,一定很疼吧?」
   「第一次是很疼。以後撐開了就好了。我抹很多嬰兒護膚油。我在
履歷表上性別欄填的是『男』,在戀愛中永遠充當女性角色,也就
是0角色;我的愛人們都是主動者,也就是1角色……監獄是性壓抑的
地方。入獄后,很多囚犯追求我。還想用金錢收買我。我堅定地
說:不!我要的是那種刻骨銘心的愛情!」
   我們不禁問道:「監獄里到處是人,您和愛人如何幽會?」
   「在我的房間里。看守知道我們是同性戀者,從不干涉我們
的私生活。在今天的美國,
   Homesexual(同性戀)是正大光明的事情。」
   「您不怕艾滋病嗎?」
   「當然怕,所以,我選擇愛人非常慎重,而且一定要用保險套。」
   「您想不想娶妻生子?」
   「當然想。(同性戀的)愛情雖美好,卻不可能有孩子。
我想像父母那樣,有一大堆孩子……」他尖細地咯咯一笑,我們卻產生
了反胃的感覺。
   
   三十六、武漢人言
   
   來自武漢的Z先生是赴美留學生,后因持槍綁架罪被芝加哥聯邦法院
判刑九年。他服滿刑期后直入移民局的遞解程序,等候返回祖國。
Z先生讀過拙稿《莽林深處——美國聯邦監獄採訪札記》后,對我們
說:「稿子寫得不錯。但這只是初級警戒、中級警戒的聯邦監獄的情況,
高級警戒的聯邦監獄是很可怕的。你們不了解。我在高倉(這是
俗稱)呆過三年多。」
   我們笑道:「你談談有關情況好嗎?」
   Z先生侃侃而言:「我的案件證據薄弱。只有一個污點證人出庭作證。
但是聯邦檢方還是羸了——這裡面沒有公平可言。由於是暴力案件的主角,
我先去了高倉,在威斯康辛,每天在監獄工廠里做電纜——坦克、
衛星上的用品。每小時工資幾毛錢,這是多麼厲害的剝削呀!高倉和中倉、
低倉不同,在那裡看守打囚犯是常事。我也挨過打。那是從一個監區轉到
另一個監區,我們收拾好東西,按規定要登記一張清單。因為人與東西
分開轉送。由於我的姓名打頭的字母是Z,所以排在最後。這時囚車來了,
看守讓我上車,我不幹,我說:『我的東西還沒登記呢,弄丟了怎麼辦?』
看守說來不及了,我說來不及不是我的錯,今天不走還有明天呢。話音未落,
四個押車看守撲了上來,按住我拳打腳踢,其中一人卡住我的手指,俯在我
耳邊輕聲說:『走不走?不走就卡斷你的手指。』我只得說走。一個主管
大概也覺得太過份了,走過來說:『我是某某某。我保證你的東西一件
也不會少。』這就是在高倉里發生的打人暴行!我想上告沒有門,只好忍了。
我也親眼見到別的囚犯挨揍。有個白人小個子與看守口角,嘴巴不乾不淨,
看守便大打出手。囚犯罵人不對,看守打人更不對,可哪兒有囚犯說理的
機會?我對面的牢房住著個黑人,有天向看守討葯,看守說醫生不在沒有
葯,黑人還是喊要葯,看守惡狠狠地道:『最後一次警告你,不許喊!』
黑人還是喊,看守馬上喚來六個頭戴鋼盔的防暴警員和一個扛著錄相機的
攝影師,這七個人魚貫進入黑人的牢房……只聽得黑人發出一聲慘厲的嚎叫,
然後便鴉雀無聲。牢房裡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事先帶上錄相機?人人心知
肚明——高倉的看守都是老油子,他們深知如何毆打囚犯而又巧妙地避開
法律上的麻煩。從此,那個黑人像魚一樣一聲不吭。高倉是名符其實的莽林
深處、動物世界,弱肉強食是唯一的生存法則。那裡每個囚犯都有自行打造
的刀子,有時為一塊炸雞就鬧出人命案。在那裡,強迫的雞姦行為經常發生。
某些弱者簡直是生不如死。這是一種人吃人的監獄文化。相比之下,
中倉(中級警戒的聯邦監獄)、低倉(低級警戒的聯邦監獄)都是小兒科……」
   我們問道:「你在三個等級的聯邦監獄都呆過不短的時間。據你看,
聯邦監獄系統的最大缺陷是什麼?」
   他略一思考,說:「監獄理應具有兩種職能:懲罰和教育。而美國
聯邦監獄系統缺乏第二種職能。獄方只關心你是否逃跑、是否自殺、是否
發瘋……至於你是否改過自新,他們全無興趣。所以,美國刑滿釋放分子
重新犯罪的比率高居不下。」
   我們又問:「你個人在漫長的鐵窗生涯里最大的感受是什麼?」
   Z先生應聲答道:「心靈的摧殘。人生而是自由的,鐵窗生涯本是一種
極不正常的、違背人性的生活形態。然而,在聯邦監獄里蹲得太久了,我竟然
覺得這是一種正常的、合乎人性的生活形態,安之樂之。完全失去了對自由
生活的嚮往……這才是最可怕的。按照心理學的說法,這是所謂斯德哥爾
摩症候群。」
   我們再問:「你回國後有什麼計劃?」
   Z先生茫然地說:「沒計劃。我想先去探望我弟弟,他正在國內的
監獄里服刑。很多年不聯繫了。很想他。」
   「你們兄弟倆不通信嗎?應當寫信交換信息,對比中美兩國監獄之
異同。這是一個非常有價值的學術課題。可以開掘出很多東西。你有做
學問的底子,不應當錯失機會……」
   Z先生啞然一笑:「與正常社會隔絕這麼多年,我早就斷念了。」
   他說因為他是暴力犯,按照美國法律,將有兩名美國武裝警員陪送
他到北京海關,移交給中國警方。
   謹祝Z先生回國后開創新的、有意義的生命歷程。
   
   三十七、一念之差
   
   P先生是來自天津的工程師。大腦袋,中流個,墩墩實實,粗胳膊壯腿。
臉上總是笑眯眯的。他旅居德國多年,遍游歐州各地,經多識廣。
兩年前來到紐約,不意失足跌入深淵。
   他說:「我的學歷在美國不被承認,所以一直找不到像樣的工作。
只好在中國餐館里瞎混。累得很。我在中國、德國都是坐辦公室的,
哪裡受過這種罪?自不免要另打主意。我於是三天兩頭跑大西洋賭城。
我專一賭小輪盤。我的數學底子不錯,腦筋也靈光,觀察、研究數日,
摸出一些規律性的東西。我每次帶一千美元,羸得五百塊立即歇手,絕不多賭。
我基本上每戰必捷,於是辭了餐館工作,成為職業賭徒了。你們也知道,
在國外,生活單調、寂寞。賭小輪盤,每星期最多去兩次,還不能總在
一家賭場,打一槍就得跑,游擊戰……大塊時間沒法打發,只好跟賭場
上的狐朋狗友泡在一起。這一泡,就出了問題。有個開電腦行的老闆,
跟我是酒肉朋友。他與泰國偷渡集團搭上了線,籌劃著偽造美國駐曼谷
大使館的簽證。他有幾個關鍵的字母字體不對,就來找我幫忙……」
   我們插問:「您難道不知道這是犯法的事?」
   P先生道:「當然知道。我為此思想鬥爭,整整一夜沒睡覺。這就是
江湖上所謂的『偏門』,一踏進去,即是與美國的司法機器為敵,很危險;
不過,我又心存僥倖,覺得穩紮穩打地干幾個月,撈一把就洗手。我不
相信一進場就會失手,就應承了這位老闆。第一批簽證很快便研製成功了,
用快遞寄往曼谷,誰知就出了事!美國聯邦有專門派駐泰國海關的特工,
任務是偵察可疑郵件。我們還蒙在鼓裡呢,聯邦的法網已經撒開了。
我從參預到被捕僅僅一個多月。我沒有拿到一分錢,因為電腦老闆說
假簽證賣出后再分錢,這個周期要幾個月。當然,這一個多月里,跟著
他到處吃喝玩樂,逛夜總會。很快活。而且,泰國那邊又預訂許多假簽證,
這個黑生意可真紅火……當然,賭場那頭我也沒放棄,隔三差五去一回。這天
清早,我從賭城凱旋,蒙頭大睡;中午時分,有人敲門:『郵件!』我連忙開門,
一個郵差遞過從泰國寄來的快件:『是你的嗎?』我點點頭。郵差立刻變臉,
亮出鋼質證件:『你被捕了!』當他和他的同事給我佩上手銬時,我意識到:
我的人生道路被徹底改變了!我再也不是前三名好學生、先進工作者、模範
丈夫了!……我真是後悔呀。為什麼不老老實實當個職業賭徒呢?一念之差,
我毀了自己!我只想速死。進大都會拘留所時,進行身體檢查,問我有無
自殺念頭,我說有,於是進了防自殺的單間牢房,穿上紙制的衣服。過了
幾天,我漸漸地鎮靜了:我有老婆孩子,我有一技之長,我要活下去,活著,
就有希望!我被轉進普通牢房,比我倒霉的人多著呢……」
   我們說:「您能否舉幾個例子?」
   「一個多米尼加來的交換學生,就讀於哥倫比亞大學。他的同鄉托他打
幾個電話,哪知同鄉是毒販,他被牽連進去判刑五十七個月!還有一個中國
老頭子,跟外甥聚餐,外甥說要搭他的便車去十七碼頭取東西。結果一去就被
抓了,也是販毒案,判刑四年!這老頭子天天在牢房裡咒罵外甥……相比之下,
我畢竟有犯罪惡念,還做了假簽證,只判了十四個月,不冤枉。我原想撈一把,
卻弄得傾家蕩產——我被聯邦特工帶走後,曾打電話給好朋友,請他照顧一下
我的家,他一聽是這事,嚇得不敢接電話了……我那間房是租的,房東見我出
事了,就撬鎖進去,拿我的現鈔、貴重東西抵了房租,把別的東西都當垃圾扔了。
唉,我現在是一文不名了。將來兩手空空回到天津,一切都得從零開始,哦,
不是,一切都得從負數開始了——一個罪犯嘛。」
   我們問:「您今後有什麼打算?」
   P先生用手在自己的胖臉上抹了一下,苦笑道:「面子沒有了,原來的
研究院回不去了。只好另求生路。好在改革開放了,餓不死人。有了這樣
一個慘痛的教訓,我的後半輩子都要老老實實做人。」
   我們又問:「您現在每天想什麼?」
   P先生傷感地道:「想家。我那個家真好啊。既雅緻又溫馨。我老婆美而賢
,把小家庭治得井井有條。現在正是三伏,在家的時候,我就從單位食堂買
十塊錢餃子,讓老婆弄幾個冷盤,喝冰鎮啤酒……」他發出一聲接一聲的長嘆。
   
   三十八、因小失大
   
   他生得白面長身,滿臉書卷氣,還有幾分憂鬱氣質。若說他是個詩人,
十個人里九個人相信。他年近不惑,但看上去至少年輕十歲。
   他是福州人,高中畢業后在社會上閒蕩一陣,便和青梅竹馬的女友
完婚。那時是八十年代中期,留學日本是極時髦的出路,於是,這小
兩口同赴東瀛,當日本語學校的就學生。
   在日本,他們以打工賺錢為主,偶爾去所謂學校(校舍、師資皆
不堪提起)露一面。他們攢了一些錢。日本打工容易,辦居留權難,不是
久留之地。於是,他們借口去南美某國,在紐約轉機時溜出機場,留在美國。
   夫婦倆肯吃苦,一頭扎進唐餐館,充當男女跑堂。他們租了一間地下
室,克勤克儉,積聚金錢。他們深知「工字不出頭」的道理,決心有朝
一日躋身於老闆行列。兩年後,他們如願了,在紐約布魯克林區第八大道
——俗稱「第三個唐人街」——盤下一家蔬菜水果食品店,雇了三名夥計,開張大吉。
   他沮喪地對我們道:「八大道附近窮人很多,生意並不好做。很多
黑人、波多黎各裔、拉丁裔貧民遊手好閒,圍著我們的店轉來轉去,偷東
摸西……我們新來乍到,也不敢得罪他們。」
   我們表示同情:「是的,在紐約,蔬果食品店是韓裔的一統天下,很少
聽說華人干這個。」
   他點點頭:「這一行很辛苦,賺錢也不多,比打工稍稍強一些。有一天,
一個醉貓上門,死纏活纏要把food stamp(糧食券)作低價賣給我們……
你們知道food stamp吧?」
   我們說:「當然知道。這是美國社會福利保險制度的一環。聯邦當局
向生活在貧困線以下窮人定期發放糧食券,窮人向商家購買食物,而商家
以此向當局兌換現金……」
   他說:「正是。這醉貓急著買酒,身上卻沒錢,央告我用糧食券換點
現鈔……我真該死呀,貪圖蠅頭小利,就跟他做了交易。從此一發不可收,
附近的窮光蛋都來跟我換錢。我則是來者不拒,按照85%的比率收購糧食券,
然後兌給農業部……」
   我們問:「您是怎麼出事的?」
   他嘆氣道:「像我這樣一家店,每月上交兩、三千元糧食券是正常的,
我卻上交七、八千元,引起了農業部官員的懷疑。他們派出特工誘我上鉤。
那是九二年的一天,一個四十多歲的華裔上門推銷糧食券,我們一拍即合。
後來我才知道,他身上藏著錄音機,他的同事在門外偷攝我們交談的照片,
全都是黑白照片……」
   我們問:「特工來過幾次?」
   「就這麼一次。第二年,我們夫婦隨大流拿到了六四綠卡,又添了孩子;
於是下決心洗手,不再收購糧食券了。可惜太晚了,九四年我被捕了,
證據就是九二年特工那件事。我被關在大都會拘留所,我們的店馬上被聯邦
當局作為黑店查封了。蔬菜水果都爛了,罐頭等等都被房東拿走了。我們幾年
的心血,一下子賠光了……」
   我們說:「因小失大。」
   他說:「誰說不是呢。我沒錢清私人律師,只好接受公設律師。要求保釋,
被拒絕了。我認了罪,宣判日期卻一推再推。過了一年半,法官宣布將我當庭
釋放,外加三年監管。也就是說,我從未去過正式監獄,是在拘留所里服滿
刑期。出來后,我老老實實,夾著尾巴過日子。三年後,我們離開了紐約這個
傷心之地,跑到路易斯安娜州的紐奧爾良,還是打餐館……」
   我們又問:「邊次你為何入獄?」
   他怨而不怒,道:「我正在家睡覺呢,兩個移民局特工——一白一黑,
都佩槍——來敲門,說:『你九二年犯罪違反了移民法,你將被遞解回中國!』
我就這麼又進來了。」
   我們再問:「隔了這麼多年,又跨著好多個州,當局是怎麼找到你的呢?」
   「也許是電話單,也許是銀行戶口,那上面有我的名字。當局要是真的
要抓你,你躲在哪兒都得被抓住。我的孩子還太小,他不能沒有爸爸
呀……」他的眼圈紅了。
   
   三十九、台灣毒梟
   
   此公年逾五旬,圓顱大眼,相貌忠厚。留著短短的寸頭,看上去很精神。
他來自台北。九年前,因毒品罪被加州聯邦法院判刑十年。他輾轉於多所聯邦
監獄,早已成為監獄油子(老手)。他似乎蹩了一肚子的話,一見我們便
言詞滔滔。
   他說:「我是台灣本省人,祖籍福建泉州。家境富有,父親早在日據
時代便是成功的商人,母親娘家是大地主。我是家中最小的兒子,自然是

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十幾歲便和太保們混在一起,吃喝嫖賭樣樣來。
二十歲就有了私家汽車,當時台灣人很少有私家汽車,我駕車招搖過市,

顧盼自豪,感覺良好。」
   我們的第一個問題是:「您的學歷如何?」
   他哈哈一笑,道:「名義上,我讀了十七年書,其實是經常曠課。
大專念的是私立復興工業專科學校,學的是陶瓷。我哪裡耐得下性子讀書?
學校在宜蘭縣,我卻在台北市鬼混。三十歲那年,母親給了我幾百萬新台幣,
我就開始做大理石、成衣等等生意。賺過錢,也賠過錢,小姐天天換,汽車
年年換,也算享過福了。最後敗在一個賭字上面。我是逢賭必輸,為什麼?
十賭九詐!我輸得一塌糊塗,把不動產都押了出去,精光!只得鋌而走險,
跟道上的大哥勾手去販毒……」
   我們又問:「毒品有很多種類,您從事的是哪一種?」
   「安非他命。俗稱『窮人的海洛因』。很便宜——用保濟丸的瓶子裝一瓶,
才六百塊新台幣。大哥教我製做安非他命,配方很簡單,現在我不方便說出來。
只有一味鹽酸麻黃素,台灣不產,要從大陸走私過來……在老祖母時代,
鹽酸麻黃素是用來治哮喘的。我在鄉下租了個草寮,四周都是農田。鄉下人
很單純很簡單,儘管草寮酸氣衝天,他們也不懷疑什麼。有時我發現一些陌生
面孔,知道警方的細胞開始侵入,馬上轉移陣地。所以,從來沒有出過事。」
   我們緊接著問:「您做好安非他命,銷往哪裡?」
   「在台灣銷一些,開始六百塊新台幣一小瓶,後來漲到六千塊了。大頭是
賣到國外。我們賣到菲律賓賣得很多。大哥打通了要人的關係,我出機場走
公務通路,不經過海關。這生意做得很穩。我每個月要跑馬尼拉四趟。只可惜盈利
不是很高:每趟賣二十四公斤,賺一百五、六十萬新台幣,幾個人一分,沒有多少
甜頭。那些菲律賓人也是往美國轉手。大哥說,乾脆咱們直銷美國吧。九二年
十二月,一箱貨託運到了洛杉磯,我搭機到了美國,取走了貨,回到酒店就被
海關探員逮捕了。原來,貨早被海關盯上了,只等我上鉤……我一句英語不會說,
二十六個字母背不出來,真是狼狽不堪。後來,見到了公設律師及法院譯員,
他們說這案子要判我十年!我一聽就懵了:安非他命在台灣只判三年呀!
有個私人律師找到我,說只要交給他兩萬美元,可以降到三年。我連忙叫台灣
的親人匯款給他,不想這律師是騙子,一收到錢就變臉,說我案情非同一般,
刑期降不下來……結果我還是被判了十年!牆倒眾人推,洛杉磯一個好朋友
拿了我家人三千美金,幫我打了幾通越洋電話,訂了半年『世界日報』,
就說錢花光了!……」
   我們問:「您怎樣適應監獄生活?」
   他苦笑道:「還好啦。我是光棍,沒有家室之累。同居女人跑了。剛進來,
我的親屬、大哥都給我寄錢,我就打麻將賭錢,日子過得很快。翌年我從報上
看到大哥在台灣被抓了,判刑七年。台灣法律變了,從前用《藥品管制法》
起訴安非他命,現在用《麻醉品管制法》起訴了,所以刑期比較長了。不過
大哥只坐了三分之一——兩年多——就出來了。日子久了,沒人給我寄錢了,
我就自力更生,在洗衣房幹活,還戒了賭。身體好得多了。一位愛爾蘭裔
獄友很喜歡我,說:你的同居女人跑了,別傷心,我女兒剛離婚,我介紹她
作你的女朋友吧。就這樣,我又有了女朋友……」他取出一本照片簿,展示
他們在接見室里的合影,那是一個看上去很順眼的白種女人。「她比我小
16歲,很善良,是個好人。」
   我們笑道:「這真有些瓊瑤小說的味道了。」
   「是的。有了她,我感到人世間還有真感情,英語也大有進步。出去后,
我要回台灣重新創業,當然是做正當生意,不搞偏門了。我還想去孤兒院領
個孩子,教育他好好做人……」他的雙眼炯炯有神,充滿對未來的憧憬。
   
   四十、行賄下場
   
   L先生是紐約唐人街土生土長的坐地戶。他四十幾歲,長身白面,臉色略顯
病態。他首先道出他兄長的名字,我們不禁肅然起敬了:那是一位名傳遐邇的
殷商,擁有跨國跨領域的大公司以及一家粵語商業電台,與海峽兩岸的政要皆有私誼。
   L先生自幼便是公子哥兒,慈父早逝,老母在堂,大哥頂門立戶,於商場上
打出一片江山,他是背靠大樹好乘涼。L先生吃喝玩樂樣樣精通,花錢如同流水
一般,油瓶子倒了不扶。混到學校畢業,便接過大哥手裡的一家生意紅火的
唐餐館,坐享其成。在母親的操辦下,他娶了一位門當戶對的闊小姐,不但得到
大筆嫁妝,太太既美且賢,引得眾人無不稱羨。
   然而,物極必反,他的厄運悄然而至。
   L先生說:「有一個星期天,我破例來到餐館。經理說衛生局的一個官員
剛走,說本店的衛生條件不合格。我聽了后根本沒往心裡去。衛生不合格?
當然不合格!唐餐館有兩大特點:美味和骯髒。家家如此。只有美國餐館的
廚房、廁所才符合衛生局的要求,窗明幾淨,員工衣服整潔。拿這個標準套

唐餐館,十家有十家得封門!唐餐館的大師傅,十個有九個入廁后不洗手,

炒菜時大汗淋漓,不用毛巾去揩,而是抹在胳膊上……侍者們也是大而化之,
客人太多忙不過來,一手同時提著三個茶杯,手指頭半浸在茶杯里,客人看見
就換一杯,看不見就拉倒了。生意好,客源旺,哪有心思注意這些雞毛蒜皮的
小事情?所以,我根本沒把衛生官員來訪當成一回事。沒想到,下午這官員
又來了,是個拉丁裔的中年男人,又白又肥。他一進門就打官腔,說這裡
不合格那裡太糟糕,簡直一無是處……剛才說過了,這是個星期天呀,政府
官員是不辦公的,他為何要來此檢查衛生呢?莫非另有所圖?這個念頭在我
心頭閃過,卻像扎了根似的,再也除不掉了。而且,我左看右看,怎麼看
怎麼覺得他像個貪瀆的官員,假日出行,無非是要撈一點外快。我從
心眼兒里看不起他……
   話題似乎扯遠了。我們委婉地扳了回來:「您是怎樣落入法網的呢?」
   L先生嘆氣道:「我上了他的當。他暗示我,如果送個紅包,事情即可
擺平。我本著中國人花錢消災的想法,讓他次日來取一千元現金。他大喜,
我也很滿意——這廝的胃口並不大嘛。小鬼一名,好打發。我招待他吃
了本店的拿手菜,兩人還喝了啤酒。第二天下午,我把現金準備停當,
這傢伙又來了,哪知道他身上藏著錄音機呢。所有對話都錄了下來。
幾天後,我被捕了。保釋金設得很高,是我大哥用自己的豪宅作為抵押,
使我暫時地重獲自由……」
   我們問道:「你打算怎麼辦呢?認罪還是打官司?」
   L先生的臉色變得陰沉,道:「都不是,我打算逃跑!我認識不少人,
偷越邊境逃到加拿大,於我真是易如反掌!大哥真是好大哥,他不反對我
這樣做,說『你自己決定吧,大不了損失一幢房子,我賠得起……』
我母親反對我棄保逃跑,說『有期限的懲罰好受,無期限的逃亡難忍……』
我想了想,也是,如果聯邦政府把豪宅沒收了,我大嫂還不得哭死?
算了算了,好漢做事好漢當,我不逃跑,我要打官司!這根本就是
Entrapment(警察圈套)!是他先暗示我送紅包的,執法人員不可以引誘
他人犯罪!美國法律有專門的規定!我的律師也慫恿我打官司……」
   我們緊跟著地問:「結果如何呢?」
   L先生沮喪地說:「輸了。當然是一個輸字。官員瞪著眼睛說瞎話,
而我又沒有證據。行賄過程的錄音帶擺在那裡,斧頭也砍不掉。我
輸了官司,判刑四年。送紅包這種事情,很多華人都在做,我並不比
別人壞,只不過比別人更倒霉就是了……」

   我們又依照慣例提問:「您入獄後有什麼感受?」
   L先生沉重地道:「沒什麼啦。我反正是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
混日子唄。只是苦了我太太,她正當盛年,卻要守活寡……我常想,
坐牢是吃虧了,十年後回過頭來看,說不定是件好事呢……」頗有辯證味道。

   
   四十一、尼國毒梟
   
   皮茲瑪先生是尼加拉瓜人,中年漢子,中流個頭。他的五官尚稱
端正,可惜有個大煞風景的蒜頭鼻子。他喜歡別人簡稱自己為
「皮茲」。我們剛道明來意,他便打開了話匣子,滔滔不絕。

   皮茲先生說:「我生在尼加拉瓜,十七歲那年,舉家移民
美國。次年,尼加拉瓜爆發了革命,變成了社會主義國家,不過,
這已經跟我沒有任何關係了,我的所有親人都在美國,那邊一個親友也
沒有了。我們住在佛羅里達州的邁阿密市。邁阿密有許多中南美洲人,
西班牙語和英語一樣流行。我考上了邁阿密理工學院,立志當一名
工程師。我住在學院里,室友是個哥倫比亞人,待我很好,兩人如同
兄弟。他花錢如流水,身邊美女如雲。我羨慕得很,以為他有個好爸爸;
有一回酒後他向我交了底:他是個大毒梟!還慫恿我入伙。我那時在
情場上屢屢碰壁,漂亮女孩都看不起我,只因我沒錢。這個社會是
No money no honey (沒金錢就沒愛人)。干吧,我需要掙大錢!
我跟著他販毒,從哥倫比亞走私柯卡因,入價低,售價高,我的錢多得
花不完,漂亮女孩就象蒼蠅一樣圍著我轉,趕都趕不走……我挑中最好
的一個,和她結了婚。婚禮奢華得好象公主出嫁,人人稱羨。我乾脆退
了學,當工程師哪有干這個痛快?那個哥倫比亞人出身於販毒世家,
販毒渠道極多,我幹得很順利,幾年下來凈剩幾百萬現金,我就洗手了。
這一行畢竟極其危險,聯邦要抓你,黑道要殺你,不是永久之計。我趁著
沒出事情就退出這個圈子,終日與妻兒相伴,安享天倫之樂……」

   我們不禁發問:「那麼,您是怎麼出事的呢?」
   皮茲先生髮出一聲喟嘆,道:「因為女人。我在夜總會裡結識了一個
猶太美女,很快便陷入情網。我甚至想與妻子離婚,與她結婚。
但她卻猶豫不決——有個富有、英俊的男朋友一直追求她,定居在
明尼蘇達州。那人也是個大毒梟!我對她說,你嫁給他不如嫁給我,
守著這幾百萬美金過日子。這女子依然舉棋不定,一方面與我打得火熱,
另一方面又時常飛去明尼蘇達與那男人短聚……我拿她毫無辦法。一九
九四年復活節,她去那邊出了事:那男人被聯邦調查局逮住了,為了自救,
他同意與政府合作,幫助政府抓人。猶太女子在這危急關頭徹底倒向了他,
竟然建議拿我向政府邀功!她返回邁阿密后,就象平常那樣不動聲色,
一心誘我上鉤。她說男友急需純度很高的柯卡因,要我幫他找貨源;我
堅決不幹,說我已然洗手了,但她死磨活磨,說大家交個朋友總是可以吧。
我說那就交朋友吧。她的所謂男朋友——其實是聯邦特工,當時我並不
知道——飛過來了。特工不滿三十歲,白種人,儀錶堂堂。他是個極好
的演員,一言一行完全符合情敵兼毒梟這種複雜角色。我沒有看出任何
破綻。只是,我已是四個孩子的父親了,不想再冒險了。特工幾次誘我
出山,都被我用風花雪月攔開了。還有幾次,我接到陌生人不懷好意的
電話,我馬上掛斷了。特工終於收網了,在幾乎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

將我逮捕了。我決心打官司,請了大牌律師,結果邁阿密聯邦法官認定
證據有誤——一盤錄音帶被特工做了手腳,已非原始狀態了。法官決定
撤銷本案。我羸了!然而,大牌律師悄悄對我說,聯邦決不會善罷干休,
他們在這裡輸了,還會在明尼蘇達州重新起訴。我半信半疑。兩個月後,
我再度被捕,解往明尼蘇達州。這一回,大牌律師建議我認罪,他說明州
風氣保守,如果挑選陪審團員打官司,百分之百要輸;我問有無希望打羸,
他冷笑道,這就象買彩票,理論上有可能羸,但實際上卻不可能。打輸了
要判二十年,認罪只判五年。相差十五年呢。」

   我們問道:「聯邦有無提議你為政府工作?」
   皮茲先生苦笑道:「有。檢察官說,只要我能把那個哥倫比亞人咬進來,
刑期就可以減半。我說我不敢幹,我和我的四個孩子還想活下去。在檢察官
辦公室里,沒有美國地圖,卻掛著一幅巨大的哥倫比亞地圖。可見他們重視
哥倫比亞販毒網已到了何種程度……我判了五年。」

   我們問:「於是你就去服刑?」
   他嘆氣道:「還有一番曲折——我這時以房產保釋在外,要求四個星期
時間回邁阿密處理家務。法官同意了。我卻逃回了尼加拉瓜。九○以後,
尼國已不是社會主義國家了。我住了一年,想孩子想得厲害,就從墨西哥
偷渡回美,潛回邁阿密。我先投奔朋友,卻被朋友出賣了,總共判刑七年。
幸好我是在邁阿密聯邦監獄服刑,獄中有個小湖,可以划船,秘以日了不
難打發……」他竟笑了。

   
   代結束語
   
   我們的採訪活動暫告結束,似有必要作一小結。
   首先,美國司法制度的公平性是大可質疑的。美國法學院里的
本本、堂哉皇哉的法典,與實際運做的司法制度並不一致。當聯邦
當局這具龐大無比、實力雄厚的國家機器作為原告起訴被告時,後者
的命運便已經成為定局。法庭里的繁複程序實際上只是一出過場戲。
美國司法制度標榜對抗性,原告與被告形成對抗,法官則是仲裁者。
然而,在聯邦案件中,原告與被告的實力如此懸殊,加之聯邦法官
中許多人都是聯邦檢察官出身,使得原告方面佔據一面倒的優勢。
被告在審判之前便輸了官司。

   我們曾想當然地認為美國司法制度是極其嚴密的。但實際情況
並非如此。最新的一個例子是:奧克拉荷馬城爆炸案主犯麥克維原定
於今年五月十六日執行死刑。五月九日,人們卻發現FBI隱瞞了多達
三千頁文件,沒有按照法律規定將其於審判前交給辯方律師。聯邦當局
的辯解是疏忽,既便是疏忽,也是駭人聽聞的。請注意,本案是美國
九十年代天字第一件大案,又是聯邦死刑案件,且主角又是白人,全案
始終受到新聞媒體的追蹤,尚且出現如此之大的疏忽,那麼,那些較小
的、以有色人種為主角的、不受新聞媒體注目的案件,自是可想而知了。

   聯邦當局慣以串謀罪起訴被告,實際上為以思想定罪廣開方便之門,
而這與現代文明相悖,也不合乎美國憲法修正案第一款對於言論自由的
保障。串謀罪的起訴,使得聯邦當局能夠將那些狡詐多智的案犯繩之於法,
亦不免造成某些冤案。中國有句俗話:「每個廟裡都有冤死鬼。」真正
一點不假。

   美國崇尚人權,但是,一旦涉及國家利益,被告的人權便首當其
沖地被犧牲了。疑點利益歸於被告這一英美法系的基本準則,在聯邦
審判中實際上並不存在,就連被告沒有證明(自己無罪的)義務,
在司法實踐中也屢遭破壞。而且,人們對此早已司空見慣了。

   另外,除毒品、殺人等案件外,美國司法制度重性質不重數量。
逃稅一千美元與逃稅十萬美元、打劫銀行一次與打劫銀行十次在量刑
上沒有區別。在同一次打劫銀行的行動中,持槍搶劫者與在門外望風者
在量刑上也沒有區別,一律是「串謀搶劫銀行罪」!如此,重罪輕判與
輕罪重判都是家常便飯了。再加上聯邦當局猶喜與被告從事秘密交易,
使得罪與罰變得更加撲朔迷離了。而這些千奇百怪的交易,無一不是在
法律的神聖名義下進行的。

   實事實是地說,美國聯邦監獄與世人印象中的監獄相去甚遠,而與
學校、兵營等頗為相似。我們不妨認為,聯邦監獄是整個聯邦司法
系統中最為文明的一個環節。聯邦當局有錢,聯邦監獄因而擁有良好
的物質基礎。我們也曾參觀過紐約州系統的法院和監獄,那裡牆壁斑駁、
桌椅破舊、管道漏水、鐘錶停擺……皆因無錢也。

   過去,我們認為在社會主義國家裡,法律常常受到政治的影響,
無法保持其獨立性。其實,在美國,也有許多案件是採取政治解決
而非法律解決的辦法。

   手邊即有一例:著名蛇后鄭翠萍(綽號「大姐萍」)於二○○○
年四月十七日於香港機場被捕。美國聯邦當局立即要求引渡她來美受審。
美國聯邦當局曾於九四年對她發出全球通緝令。但是,鄭翠萍的香港
律師用美國法律中五年刑事責任追溯時限為由,指責美方的通緝令
業已失效,要求香港法官拒絕美方的引渡要求……官司打了一年多。

   當法律出現漏洞時,政治即發揮作用。那些被引渡來美的外國
囚犯堅定地指出:「鄭翠萍百分之百會被引渡來美國。因為這裡
面有政治。法律不法律倒是次要的。」

   果然,經過美國政府和香港特區政府的交涉,雙方達成協議。
特區首長董建華已在引渡協議上簽字,完成了引渡的最後法律程序。
此案有何桌下交易,局外人或許永遠不得而知,但是美國聯邦當局
又一次如願以償,卻是不爭的事實。所謂法律女神,只不過是政治的婢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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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評論 評論 (11 個評論)

回復 11nn93n9 2021-3-10 10:20
」美國確實很重視人權及個人權利,然一旦與美國國家利益發生矛盾,
人權及個人權利只是一張廁紙「。 這個時候有些「情」還能起點作用。但只有法沒有情的美國制度下,就不可避免了。當然,群體的決定總是純利益無人情的。群體體現的就是最原始的生物獸性。
回復 慈林 2021-3-10 19:11
聯邦當局在午餐時間圍抄某販毒集團的巢穴,將該集團成員連同
一名前來送外賣午餐的小夥計一網打盡。按理說,這名餐館夥計應予釋放,
然而,他卻面臨著可怕的選擇:或者違心地承認有罪以求輕判,或者在聯邦
法院舉行審判,由陪審團決定其命運。而與此同時,販毒集團成員們早已紛紛
認罪並轉為檢方污點證人,餐館夥計怎經得起這許多慣犯亂咬胡攀?認罪即
成為他唯一的出路。這個苦人兒哪裡見過什麼世面,完全如木偶般聽任檢方
及公設律師的擺布,入獄兩年。檢方明知其無罪,卻無意還其清白。

真的這麼黑?這是美國還是非洲?
回復 慈林 2021-3-10 19:16
檢方明知其無罪,卻無意還其清白。

檢方為何要害一個無辜的人呢?實在想不明白。
回復 慈林 2021-3-10 19:33
那些終日撅著屁股在餐館、衣廠打工的苦力們,經過D先生的案頭工作,全數成為堂哉皇哉的大公司的高薪主管了。他們順利地拿到了H1簽證。兩年後,將有可能轉為綠卡。

H1B簽證 是美國非移民工作簽證類型的一種。憑藉H-1B簽證,美國公司可以通過發放這種短期美國工作簽證來雇傭外籍員工在美國就職於具有專業性和特殊性的崗位,也就是所謂的specialty occupation。此類崗位的工作需要就讀於本科及本科以上相關專業畢業生才可以勝任。

苦力不可能拿到H1簽證吧。
回復 慈林 2021-3-10 19:38
美國司法一團漆黑,寫小說呢。哈哈
回復 慈林 2021-3-10 19:40
當小說看,挺好看的。
回復 biruxie 2021-3-10 20:42
慈林: 美國司法一團漆黑,寫小說呢。哈哈
咱倆有仇!
回復 4小虎媽 2021-3-11 03:24
FBI 一群混蛋,一天到晚吃飽了撐的亂抓人。有本事多抓幾個開飛機炸大樓的。 他們前幾天去抓人被人打死3個,打傷兩個,活該。
回復 慈林 2021-3-11 11:08
啥仇?愛看你的文章呢。
回復 biruxie 2021-3-12 04:24
慈林: 啥仇?愛看你的文章呢。
犟丫頭,我當然知道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呀,抱抱!
回復 北極天翁 2021-3-20 13:43
好文章,讓世界都知道米國的司法體系已經爛透了。這麼爛的司法,哪裡有公正公開平等可言。米國還天天對別人指手劃腳,無恥無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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