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痕 之 碎瓷記
剛下午3點,谷兒就跟主任打了個招呼,說自己突然覺得有點不舒服,要早點走。主任頭都不抬,在碩大的辦公檯後面,只是嗯了一聲。
出了大樓,翻身上了摩托,谷兒一拉油門,徑直朝著老城區西街拐角的咖啡館駛去。
咖啡館里靜靜的,一對情侶在臨水靠窗的那一桌,正低聲說笑著。健一個人,坐在另外一邊的仿古藤椅上,抽著煙,面前一個玻璃茶壺裡,花茶上下翻滾著。看見谷兒進來,健不由地往前挺了挺身。
谷兒拉開椅子,一屁股坐下,一聲不吭。
健小心翼翼地問怎麼了。谷兒輕輕地說了句:「小勇調走了,去了XX城。」
健笑著說,「那有怎麼了?不是很好么?這下,他和他女朋友不用周末鵲橋相會了。」
谷兒看了健一眼,沒好氣地說,「你知道我什麼意思。肯定是鍾敏乾的。她得不到,就乾脆毀掉。」
健頓了頓說,「聽說是鍾敏的爸爸沒同意把小勇的女朋友給調進來的。鍾敏么,你也知道的,就那脾氣,忘了去年你的日本花瓷杯了么?」
谷兒沒說話。那是去年,小勇那組去杭州出差,回來時給她帶了那隻她想買的日本花瓷杯子。在辦公室里,當小勇把杯子盒子給她的時候,她心裡也動了一下,暗暗驚奇他的細心和體貼。她喜歡那隻杯子,可當時,也不過只是在手上多拿了一會兒,多問了老闆娘幾句,聽說沒貨的時候,也就放回去了,就沒有再多想。沒想到,小勇倒記上了。可後來發生的事,讓谷兒那份美好的心情頃刻化為烏有。
「鍾敏當時不插進來,那杯子肯定還在呢。」說著說著,谷兒不由得有點生氣了。
「還生氣呢?她是成心的。對一個成心氣你的人,你生氣,就是她開心的理由了。」健的語氣里流露出了一絲憐愛。
谷兒不得不同意,那天鍾敏是有意的。當小勇給她那盒子的時候,鍾敏不知道什麼時候也進來了。她一個勁兒地叫谷兒打開看看。谷兒拗不過,接過她遞過來的剪刀,把盒子給拆了。還沒等谷兒拿掉包裝紙呢,鍾敏把盒子一拽,一把拿出杯子來,突然間手就一松,杯子哐當一下就掉地上,碎了。鍾敏立刻說,喲,對不起哦,可身子卻沒挪半步。
谷兒忘不了當時她的眼神,興奮得有點惡毒。而那天的下午也像今天一樣,有點惱怒,有點沮喪的她在健的咖啡館里,坐了一下午。
「你說她怎麼會這樣么?我跟小勇能有什麼啊?就搭檔的關係。她瞧我不順眼,拆了我們搭檔,自己插過來,可又搞不出來個什麼。現在可好,又想拆小勇跟他女朋友。她有病么?」谷兒有點不屑地說,「這下可好。我看她能本事通天去XX城XX局去拆去。」
健看著谷兒,過了半天,說了句,「你還記得《天龍八部》里那個康敏么?」
谷兒愣了愣,突然明白過來似的,哈哈笑了起來,「那剪花衣裳的康敏?怎麼這麼巧啊,都叫敏?」
健看著谷兒,眼神慢慢的柔和起來。谷兒不禁低下頭,倒上一杯花茶,舉起杯擋住了自己的臉。
。。。。。。
小勇走的前一天,部里開了個簡短的歡送會。主任一如既往地高瞻遠矚了下小勇光明的前程。谷兒縮在自己的皮轉椅上,不停地轉著手裡的鉛筆。眼睛餘光里,她瞥見鍾敏倚在門邊上,不進不退的樣子,小勇一直背對著她站著。。。。。。
那年年底,鍾敏突然宣布自己要結婚了,對方是個教師,人文文氣氣的,帶著一副黑邊方框眼睛。婚禮場面隆重,36輛一色的寶馬車,兩個電視台的攝像機,把那天的古城弄得沸沸揚揚的。
再後來的一年,鍾敏突然又宣布自己要離婚了。然後的某一年,據說在回來的火車上,鍾敏偶遇一北邊某古城的一書商,就這麼把自己嫁到了那個非常有名的泉水城市去了。
谷兒後來也走了,時不時還會想起這個鐘敏。她人不壞,谷兒不止一次地對自己說,從她知道谷兒和小勇其實沒什麼開始起,鍾敏對谷兒一直都有歉意的,但一直沒說,也就沒了機會再說了。谷兒其實也不想聽她說什麼,多年以後,她想她明白了,在那麼顆任性張狂的心裡,鍾敏也許有些柔軟得,讓人心疼的東西。就像那隻碎了的青瓷杯子,碎了歸碎了,一抹青青的窯燒,輕輕嘆息著那曾經的美麗。
JR
2012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