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隻遷徙的候鳥,
多少次,
在夢裡慌亂追逐。
只因為
尋找更暖溫的愛巢
卻丟掉
一去不復返的青春。
傍晚,我獨自一人靜靜地坐在窗前,看著桌子上年輕時的照片,美麗漂亮,楚楚動人,曾經的我說不上是校花,在我身後追我的男人卻排著隊一個個躍躍欲試。阿江和李峰至今還在我的身邊不遠處,從國內到國外,幾乎跨過半個地球,飛越30多個春秋,我仍象一隻遷徙的候鳥,孤獨的飛來飛去,等待著我夢裡的「幸福時光」。
1970年,我高中畢業,響應毛主席的號召,「滿懷熱血」地投入到上山下鄉的浪潮中,決心「緊跟統帥毛主席,廣闊天地煉忠心」。
我永遠記得離開城市去廣闊天地鍛煉成長的那天,火車站月台上至少有上千個父母和他們的孩子哭成了淚人。記得我走在隊伍最前面,懷裡還捧著《毛主席去安源》。小說家阿城《棋王》開篇的第一句,對這類場景作了準確的概括:「車站亂得不能再亂。」這一天,是S城第三批知青赴雲南的日子,此後,鐵路分局每周發一個專列,直到當年8月,將兩萬四千多名十六七歲的學生娃送進雲南。
這是我第一次踏上西去的列車,離開父母,離開城市。把春心萌動的夢想永遠留在了那個城市。在雲南農村的頭三年裡,一個男生對我很好,什麼事情都願意幫助我。那時,年輕人不懂愛情,不懂得珍惜,只相信年少時的夢想。我的冷漠讓他很傷感。其實,我中學時一直暗戀著我的班長。夢想著能和他在一起生活才是最幸福的時光。
回想起我的中學時代,一群熱血沸騰的少男少女聚在一起,組織文學社,出版詩集,班長的抒情詩總是充滿著浪漫的激情,得到女同學們的青睞。我們經常在學校的青草地上討論與詩歌有關的事情,談論詩歌表達情感的方式等等,愛情的萌芽朦朦朧朧地在我心裡發育。在雲南的最後幾年,我寫了很多抒情詩,我特別希望有一天能回城見到班長,再和他一起討論詩歌的創作,表達我對他的感情。
1978年10月,全國知識青年上山下鄉工作會議決定停止上山下鄉運動並妥善安置知青的回城和就業問題。絕大部分知青陸續返回了城市,我和大多數知青也陸續離開雲南返回城市。
回城后,我聽說班長已經考上北京的一所大學。我被分到國營棉紡廠,在廠醫務室工作。當時,我身材苗條,模樣也漂亮,廠醫務室主任一眼就瞄上了我,處處照顧我,事事關心我,慢慢地我們就產生了感情,1981年我們結婚了。
最初的幾年還好,我們的日子過得很平靜。一天,我在上班的路上遇見了中學時的班長,他大學畢業後分回S城,剛結婚不久。他的出現頓時打亂了我那貌似平靜的生活,我的心裡悄悄地涌動著一股巨大的暖流。當時的我,特別喜歡和他在一起。後來,我們又見了幾次面,各自敘說著每個人這十年的坎坷經歷,描述著每個同學的故事,每當我們一起回憶中學時代純潔浪漫的美好時光時,我的內心總是被一股熱流衝擊著,好舒服好喜歡。
後來,我們的接觸被我愛人發現了,他的態度立刻180度大轉彎,對我十分嚴厲和刻薄,經常找茬侮辱我,諷刺我,最後卻動手打我,我們的婚姻終於結束了。
多年前你走過的路面,
現在滿載憂傷的湖水;
多年前你登過的高原,
如今沉睡在地殼深處。
那時光陰的故事,
早已遺留在牆角那本塵封的日記。
1986年,我獨自一人去了日本,第一次漂洋過海,遠離家人,東渡日本,我想改變一下自己的命運。在日本的十年裡,我賺了不少錢。孤獨一人,缺乏親情,身心疲憊,不幸我患了肺病。不得不回中國治療。
回到祖國,回到家人的懷抱,見到了我的孩子,我的心情立刻就好了許多。很快肺病就治癒出院了。獨身十多年,我父母開始為我著急,他們勸我找一個合適的對象,早日成家。並積極為我物色對象。正巧經常來我家的李峰也表示了他喜歡我,但我始終覺得他比我大太多,不太適合我,我們可以成為朋友,但並不一定成為夫妻。
原來的企業陸續停工停產,關門倒閉,和我一起回城就業去棉紡廠的職工都下崗待業在家。回憶起我們這個年齡段,經歷了太多的不幸與磨難,青春少年時遇上了上山下鄉,步入中年時又碰上了下崗待業。
婚姻的不幸,身體的不適,我不願意讓更多的人知道。這次回國,我故意和從前的同學們失去聯繫,可是,那些青春,那個校園,那個人,總是在某個不經意的時候,某個低頭某個轉身,某個微笑甚至某個眨眼的間隙,不經意地出現,強勁地撞擊著我那顆脆弱的心靈。青春的夢想永遠留在那個美麗的校園裡。
一個偶然的機會我遇見了中學的老同學阿江,他從葡萄牙回國探親,說葡萄牙怎麼怎麼好,可以賺大錢。阿江說他在中學時就喜歡我,只是沒有機會接近我表達自己的愛情。
他離開中國回葡萄牙后,我就找到一家中介公司,很快通過商務考察的身份來到葡萄牙。在異國他鄉又見到發小的同學阿江,自然我們親近了很多。最後乾脆我們就合租在一起,反正阿江也是離婚的男人,我也單身多年,在葡萄牙誰也不知道我們是同學,都以為我們是一對恩愛的夫妻。
30年一晃而過,隨著年齡的增長,我離家越來越遠,第一次去雲南,第二次去日本,第三次來到歐洲的最西端葡萄牙。下一次會去哪兒?我不知道,我已經迷失了方向。年輕時的夢想已成為永久的幻想。
阿江來葡萄牙后,一直在中餐館里做廚房工,油鍋、二廚都做過,他做過的餐館足有一打,他沒有別的本事,永遠只能做廚房工。我剛來葡萄牙時先在中餐館里洗碗。後來,我就去中醫診所做按摩,在日本我學過指壓,類似中國的按摩。
每天過著朝九晚九的生活,平淡而讓人乏味。在這種生活中,磨平了我的激情,磨走了我的活力。我已經是50出頭的年齡了。現在看看我,身體發胖,皮膚出現了皺紋,完全象個已經步入老年的女人,整天沒有精神,看不到未來。我和阿江肯定是沒有結果的,只是同居。光陰似箭,8年的葡萄牙生活很快過去。
青春一去不復返。我還有多少的時光可以浪費呢?
時光似沙漏,
一點一滴地從我指縫中流失,
抓得越緊,跑得越快,
於是時間變得沉重而渺小。
我只能站在懸崖邊上,
看著巨浪無情地吞噬著時間。
往事匆匆難再尋。
2006年,似乎是葡萄牙華人的災難,東方行動沉重地打擊了中餐業,葡萄牙低迷的經濟環境又影響了在葡萄牙的華人相關行業。這一年,我失業了,我趁兒子結婚時趕回了中國。在兒子結婚的婚禮上我哭了,每個人都有年輕的好時光,而我年輕的好時光稍縱即失。兒子的結婚,總算了了我心中最大的心事。
兩個月之後,我又回到了葡萄牙。李峰也來到葡萄牙,我們彼此保持著朋友之間的關係。地球如此渺小,在我出生的那個城市,曾經兩個追求我的男人現在都出現在葡萄牙的里斯本,我們彼此相互尊重,朋友般的友誼使我們保持著微妙的距離。我雖然和阿江同居,但是我永遠也不會答應阿江的求婚,我準備再工作幾年,賺些錢回國養老,找一個有錢的老頭並與他結婚,平平淡淡地安度晚年。到那時,我可以抱著孫子到處去玩。早上提著菜藍去市場買菜。白天穿梭在喧鬧的人群中,或站在路旁,肆無忌憚的打量來往的行人。在古老的圖書館,尋找塵封已久無人問津的文學詩集。晴朗的日子,找一個安靜的角落,或做在銀杏樹下細細品味張愛玲、安妮寶貝的小說。回憶著我30多年東奔西跑的親身體驗。
現在,我的感情是麻木的,我也不知道該如何讓自己再次擁有激情與活力。人活著是為了什麼?我不禁的想。不會就是讓我對生活、對工作、對人群、對這個世界……世上的任何人、事、物都沒有興趣了吧?即使對生命也不去在意了。
突然間,一陣微風吹進了窗戶,輕輕地掠過我的臉龐,我想起一個故事:
有一對兄弟,他們的家住在80層樓上。有一天他們外出旅行回家,發現大樓停電了!雖然他們背著兩大包的行李,但看來沒有什麼別的選擇,於是哥哥對弟弟說,我們就爬樓梯上去!於是,他們背著兩大包行李開始爬樓梯。爬到20樓的時候他們開始累了,哥哥說「包包太重了,不如這樣吧,我們把包包放在這裡,等來電后再坐電梯來拿。」於是,他們把行李放在了20樓,輕鬆多了,哥倆繼續向上爬。
他們有說有笑地往上爬,但是好景不長,到了40樓,兩人實在太累了。想到還只爬了一半,兩人開始互相埋怨,指責對方不注意大樓的停電公告,沒有耐心等待電梯來電,才會落得如此下場。他們邊吵邊爬,就這樣一路爬到了60樓。到了60樓,他們累得連吵架的力氣也沒有了。弟弟對哥哥說,「我們不要吵了,爬完它吧。」於是他們默默地繼續爬樓,終於80樓到了!興奮地來到家門口,兄弟倆這才發現他們的鑰匙留在了20樓的包包里了......
有人說,這個故事其實就是反映了人的一生:20歲之前,我們活在家人、老師的期望之下,背負著很多的壓力、包袱,自己也不夠成熟、能力不足,因此步履難免不穩,選擇難免錯誤。20歲之後,離開了眾人的壓力,卸下了包袱,開始全力以赴地追求自己的夢想,就這樣愉快地過了20年。可是到了40歲,發現青春已逝,不免產生許多的遺憾和追悔。於是開始遺憾這個、惋惜那個、抱怨這個、嫉恨那個......就這樣在抱怨中又度過了20年。到了60歲,發現人生已所剩無幾,於是告訴自己不要在抱怨了,就珍惜剩下的日子吧!於是默默地走完了自己的余年。到了生命的盡頭,才想起自己好象有什麼事情沒有完成......原來,我們所有的夢想都留在了20歲的青春歲月里,還沒有來得及完成......
想著想著,我的眼角開始濕潤,孤獨在異鄉的失落充滿了莫名的傷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