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訪手記(之三)
被採訪人:鄭先生
職業:外賣店老闆
啼笑皆非
我來自福建省福清市,父親是商人,兄弟姐妹們要不經商,要不在政府單位上班,總而言之,家鏡還是蠻富裕的,不出國,我的生活也會過得很好,但是出國是我們福建人的優良傳統,人人以出國為榮,所以我還是決定出去看一看。有了足夠的經濟擔保,我可以不用借高利貸偷渡,而是名正言順地以商務考察的身份來到英國。一下飛機后,把護照一丟,然後雙手空空地到政府部門申報難民。
剛來時,在DOVEN郡的BASTABLE市的一家中餐館打工。從打雜做起,後來學會炒飯面和炒餐。在那裡,我遇到了未來的老婆。她是我的同鄉,父親是一名有文化的官員,由於寫得一手好毛筆字,號稱福清一枝筆。因為父親的關係,即使是福建人在海外臭名遠揚,她依然可以很順利地留學到挪威。但是在2005年,一起死了兩男一女中國留學生的惡性兇殺案震驚挪威朝野,因為害怕治安不好和簽證受影響,她就以旅遊的身份來到英國,然後滯留了下來。相同的口音、相近的家庭背景、孤獨的海外生活,讓我們惺惺相惜,很快地走到了一起,雖然我比她大將近十歲。
在那家餐館打了兩年工,手頭有了積蓄,我們就在南安普頓用朋友的身份租下了一家外賣店,女朋友做看台,我炒餐。那家外賣店的生意原來只有1000多鎊/周,為了將生意做起來,我們每天都在外面發傳單,每周開七天。經過一年多的苦心經營,硬是將生意提高到了3000多鎊/周。我們店所在的位置是南安普頓最差的一個區,黑人阿差特多,經常有青少年來鬧事,比如砸門砸窗、在牆上塗鴉、說髒話、騙錢騙吃等,每遇到這種情況,我都會狠狠地教訓他們。如果他們動手,我就發揚「要錢沒有、要命有一條」的不怕死精神,拿起一根棍衝上去就打,經常是以一對四或一對五,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連聲求饒,從此天下太平。很快地,我就成為了小區里的英雄。隔壁店的老闆們一看到我,都會翹著大拇指說:中國功夫了不起!
因為沒身份,我們不能登記結婚。聽說生孩子比較容易拿身份,加上我們也都到了為人父母的年紀,於是兩個女兒大寶小寶就相繼出生了。大寶今年4歲,聰明活潑調皮;小寶2歲半,文靜靦腆可愛,很親我,我也特別喜歡她。每次抽完煙,孩子媽總會賺我煙味臭,每每此時,我總會開玩笑問小寶:「爸爸臭不臭?」小寶總會湊過來親我的嘴巴,甜甜地說:「爸爸香香。」她真的是我的開心果,每天幹活很累,回到家一看到她,所有的辛苦都值了。由於兩個女兒都在英國出生成長,理所當然地拿到了英國籍,作為監護人,我和孩子媽也沾了光。因為生意興隆、財源廣進,我們雄心勃勃地準備來年遷居倫敦,開高檔中餐館,住豪宅,讓孩子進私立學校,培養她們成名媛。
相對於其他同胞們,我自己都覺得老天爺太厚待我了,來英10年,不但做老闆賺了大錢、建立了幸福美滿的小家庭,還拿到了身份,真的是事業愛情綠卡三豐收。人生如此,足矣!
以前因為沒有身份,不能回國。今年,我終於可以攜妻帶女、衣錦還鄉地回家過年了。在電話里向家人報喜時,所有的親朋好友都很開心,希望能早日見到我們。尤其是雙方父母,更是恨不得快點抱抱兩個從未見過面的外孫或孫女們。到家后,我的家人對我們表示最誠摯的歡迎,對我的妻子和孩子們都很友好。可是我那清高的岳父岳母大人卻很瞧不起我,也許是因為我的低學歷、非書香門第的出身和年齡偏大等緣故。春節一過,岳父就開始在我的妻子面前吹陰風,鼓動她和我離婚。我的妻子是屬於那種特別聽父母親話的女子,性格里又優猶寡斷。一邊是生她養她的至親,另一邊是和她同甘共苦並育有愛情結晶的伴侶,她東搖西擺,不知何去何從。直到返英的最後時刻,她才痛下決心,淚眼朦朧地和父母作別,帶個孩子和我一起登上飛機。
可是即使回到英國,她的父親仍然不死心,每天都打電話來逼她。終於,我們在一次大吵后,妻子拿了所有的存款現金,帶著兩孩子離家出走了。我問遍所有認識的朋友,走遍我們共同去過的地方,都尋不到她們的蹤跡。直到一周后,她從國內打電話給我,說她和孩子已回到中國,並且決定和我離婚了。
這十年,對我而言,就象做了一場夢,醒來過後,什麼都沒留下。現在的我,又回到了剛來英國時的狀態,除了多了這家外賣店,多麼啼笑皆非的結局!真的是出乎人預料。
萍語:我自己不是一個從容淡定的人,實在是沒資格對此事做出評論。借用一句禪語與之共勉:笑著面對,不去埋怨,悠然、隨心、隨性、隨緣,註定讓一生改變的,是百年後,那一朵花開的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