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節風暴

   匈牙利詩人裴多菲說：「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美國是個民主國家，只要不犯法，人人享有完全的、充分的自由。因此愛情在日常生活中居高位，尤其是在情人節當天，充分地表現出愛情至上的浪漫。珠寶店、糖果店、花店，可真是生意興隆。珠寶價錢高，糖果不是人人都能吃的，鮮花則大眾化，於是花店門庭若市，大排長龍。一年一次，男人們為了表達他們的愛意，會盡其所能向他們的所愛獻上一束玫瑰花；我說盡其所能，不僅是經濟上的問題，還有時間上的關鍵。情人節當天所有的花店都很忙，沒有額外的員工、司機的情況下，很難以按時送達，因此在當天才下訂單的，幾乎都不被接受，於是他們會擠出寶貴的時間親自來排隊提貨。有一年我就瞥見在我店裏的人潮中有一猶太醫生腸胃科專家，一越南人小兒科名醫，二位猶太人牙醫，都是大忙人，平時病人掛號要等兩個禮拜以上，那天他們居然騰空前來排隊，等了半個小時才拿到一打紅玫瑰（因為在下午兩點以後，我禁止助理們接電話，趕不出來了，也運送不完了。）而那些大男人們在等候中，互相交換心得，甘願在我店裡等候半個小時，也不敢空手回家遭白眼，進狗屋子（被冷落）。這時不分種族、不分膚色，大家都能平心靜氣地等候，談笑風生。在行列中，有一位吳先生從Watchung過來，一個小時車程，這是他在一個半月中第二次上門。

    再說情人節的花以玫瑰花為代表，尤以紅玫瑰象徵愛情，於是紅玫瑰成了奇貨可居。一年只有一個情人節，花農總算是揚眉吐氣，狠狠地賺一筆，紅玫瑰的價錢抬高了150%，滿天星100%，（一級品——百萬星星）紅、粉紅康乃馨150%，紅火鶴花100%，香水百合、姬百合80%，其他所有的花、葉、草都跟著水漲船高，從20%到75%不等；當然批發商也得漲價，而花店不得不漲價；花農可漲150%，花店若漲150%，就得要關門大吉了。一般花店只漲30%-50%，成了薄利多銷。紐約地區則大不相同，平日他們的價錢就已昂貴了，情人節更是可怕，就曼哈頓地區，一打玫瑰從90元到150元不等，並且神氣得不得了；情人節前一天替客人送出去的訂單（透過- 花卉輸送全世界的聯盟協會），還不能保證情人節當天一定會送到，（除了那150元一打的花店肯保證）理由是「你訂得太遲了」。偏偏就有這種慢了一拍半的「大情人」，到了情人節當天才要求送花到曼哈頓，於是一件訂單花了半個小時才送得出去，到處碰釘子，真是吃力不討好。

    當時我店裡有經驗的助手不夠多，加上司機也不夠，訂單最少推掉十五單，整個下午不敢接電話，在下午六點才又開始接電話時，就有五通電話打進來取消訂單，因為我們不能及時送到。四點半以後三個司機只剩下一個，當天色暗下來，不易看清門牌號碼，的確很困難。就在晚上九點半左右，一個客人來電話，因為太太還沒有收到花，他在電話中大發雷霆，他告訴我，他掌控五個墳墓地，他將會告訴所有與他有來往的殯儀館的負責人，千萬不要推薦客人（喪失親朋好友的人）到我店裡來，因為我是個不負責任的人，不準時的人……，五分鐘之後，他的太太來電，她咬牙切齒地說：「我到現在還沒有收到我丈夫送的玫瑰花，我在上班中很沒有面子，你這個不負責任的人，我會讓你得到報應，我認識木橋鎮工商協會的理事長，我要向他說盡所有的壞話，讓他向所有的工商團體傳播出去，我會極盡所能地將妳打倒，妳趕快收拾行李，滾回中國去吧！」哇哦！她掛下電話后，我警醒到原來情人節是如此這般的重要，於是我顧不了外賣店送來的晚餐已冰冷，趕緊打電話與附近幾家客人聯絡，（當時我還有一位助理在外送貨，店裡一人留守）親自出去送貨。第一家客人早已在等候，當我送到時，她已準備了小費開門出來，我婉拒了小費，並且送給她一盒紅色心型巧克力以示歉意，她給了我一個熱擁。第二家因為看不到門牌號碼，於是在那條街上來回地開了三次，她終於看到了，打開前院的燈，當我一下車，她告訴我：「妳拿回去吧，情人節的晚上十時，妳才送花過來，情人節已過去了。不要忘記把收費退回到我兒子的信用卡去。」一棟偌大的房子，很氣派，可是老太太孤家寡人獨居，兒子從德州送的是一打康乃馨，我在出門之前就已加進了一朵紅玫瑰作為道歉；既然是我遲到理虧，就乾脆大方地全部免費送給了她，她受寵若驚，又為了剛才那些話而羞愧、委婉拒絕；我執意要她收下，她一謝再謝。第三家是在睡夢中被我電話吵醒，我以一對心型銀燭台配有紅玫瑰加上蘭花的桌上花取代她應得的竹籃盆花。她也喜出望外。     終 於我和我的員工在晚上十一點半得以關了店回家。我從情人節前一天的清晨六點半起床，到那刻整整是四十一個小時沒有睡過；於是一上了車，一路上打瞌睡開回家的，平常只用十八分鐘，當晚我開了四十分鐘才到家。當我在拉牙線時，突然清醒過來，回想那一對夫婦的失望與憤怒，尤其是那位太太，恨不得把我撕裂開來；我在想，假若她的丈夫是「九一 一」的受難者，她一定要把賓拉登碎屍萬段，剁成肉醬，這一想不盡毛骨悚然。

    翌日早晨醒來，腦子裡浮現了「錢財乃是身外之物。」「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材燒。」「拿得起，放得下。」在「九一 一」之後我能對毫不相干的受災戶獻上關懷，我更應當對我的客戶們負起責任；到店裡后，拿起電話來，一 一地致電給尚未送到花的客戶，向他們解釋道歉，免費奉送上他們的訂購物，當然是皆大歡喜；尤其是那一個墳墓地管理員，當天晚上九點打電話到我店裡，向我道歉「我很後悔我對妳說了那些話，妳的慷慨讓我感到羞慚，在二、三天之內，我一定過來向妳自我介紹，我會儘力地向各家殯儀館推薦妳，要他們都給妳生意做……」。

「誠能化干戈為玉帛」再次地應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