鳧兒 （11）

溫閣

鳧村地道（五）

鳧村北面是一條南北寬約5里，東西長約二十多里的小片沙漠。步行從鳧村向北穿越這片沙漠一般需要走一個小時。過了沙漠又是一片更為廣闊平坦的草原。

這裡是沙地草原，草原上的植物多為耐旱根深的沙地植物，比如沙棘，沙蔥，甘草，麻黃，蒺藜，蕎麥，老飄 等。其中甘草，蕎麥，和麻黃是鳧村一帶的特產。鳧村的供銷社長年收購，價格不菲。所以鳧村人夏天常去挖甘草採麻黃，然後賣給供銷社。這已經成為鳧村人補貼家用的一大支柱副業。

鳧兒從十歲開始每年都和小夥伴們一起扛著挖甘草專用的長條鐵鍬，帶上水壺和乾糧，幾個人一起穿越沙漠去沙漠北面的草原挖甘草。 一天下來，每個人可以挖十幾斤甘草，一天平均能賣一塊五毛錢。這樣的收入在當年是非常吸引人的。

從鳧村出發，我們一般從村東邊的一片被風吹光的硬地上開始走，這片硬地上有一座高大的古墳，估計有三米多高。從鳧兒記事起就立在那裡。 村裡也沒人知道那是誰家的祖墳。  也從沒有見過有人去祭拜過這座孤墳。

不知堆墳的土裡加了什麼，那墳經過很多年的風吹雨打居然屹立不倒，甚是牢固。 我們每次從那裡經過都心裡怕怕的。再加上附近的被風吹光的地上常看到死人的頭骨骷髏和銹跡斑斑的箭頭等，鳧兒從不敢一個人走這段路。 

六月的早晨，周六學校不上課。鳧兒，胖子，王亞軍（王亞林的弟弟，同學起外號叫扁頭），車玉國，紀華，和王玉成，我們幾個昨天在學校就約好今天起早一起去挖甘草。

天剛蒙蒙亮，我們就在鳧村東頭的空地上集合，人到齊了，我們就出發了。一直往北走，首先路過那個大古墳。因為害怕古墳，我們都先繞過古墳，然後再往北走，穿過沙漠。

這個沙漠雖然規模不大，但一旦進入沙漠，就四周都被沙漠包圍，環顧四周都是一眼看不到頭的沙丘波浪。沙漠中沒有路，因為流沙是不斷流動如波浪般移動不斷變化的。人在這樣的環境下極易迷路。 好在我們知道只要一直往北走，走過五里路我們就穿過沙漠了，而早晨的太陽正好可以告訴我們哪邊是北，所以早晨不會迷路。

大家一路說笑著穿過沙漠，來到草原上，開始分散開來挖甘草。

甘草是多年生植物，地下根系爬菀生長，常紮根深達數米。從地面上看，甘草都是一株株，一簇簇地生長。挖甘草是個技術活兒。不過我們都是老手了。首先需要發現和挑選至少生長了兩年以上的甘草秧子，然後挖開周圍土壤，根據甘草根的走向，像順藤摸瓜一樣地挖，盡量避免挖斷甘草根，以免影響甘草品相和質量。因為這裡草原土壤是沙質土壤，挖起來並不費勁。但也是個體力活。

挖了一會太陽上來了，天也熱起來了，眾人戴上草帽遮陽。雖然天熱，汗流浹背，大家也不敢脫下外衣，因為太陽下暴晒一兩個小時就會被陽光灼傷，後背和肩膀就會起皮，非常疼痛。大家休息一會，接著挖。

中午，大家一起吃完隨身攜帶的乾糧和水， 下午又挖了一會兒，三點多鐘，我們就收拾回家，往家趕了。身上背著十幾斤的甘草，準備向南直走穿過沙漠。

從下午陽光判斷行走方向還是很難準確的，因為方向稍稍偏一點，就會走錯路繞很多路，甚至會迷路。 好在在鳧村的方向，可以看到五十多裡外的四棱山，四棱山頂在沙漠上看就像一個藍色的梯形。我們每次就沖著四棱山走，總能順利的回家。

快四點半的時候，我們走回到了鳧村東頭的硬地。村子就在眼前了。休息一下。我們坐在硬地邊上的胡楊樹下乘涼休息，打鬧閑聊。

那個古墳離我們休息的地方約三十多米。扁頭說：「你們誰要是敢爬上大墳頭上，我今天挖的大疙瘩（個頭粗大的甘草根）就給誰」，說完嘻嘻地看著大家。胖子和我膽小，不敢接茬兒。 王玉成說我敢， 他往大墳跟前走了幾步，快到大墳跟前的時候腳步慢了下來，猶豫了一下，又嚇的跑回來了。 我們幾個哈哈大笑 。

我們幾個孩子里數紀華膽子大，他個子小，每天甘草挖的都比別人少， 看到扁頭挖出來的大疙瘩，心裡老羨慕了！於是他站起來說，「我敢， 你們幾個作證，完事你不能耍賴！」。扁頭說，「放心吧，絕不耍賴，只要你敢上去，這大疙瘩就是你的」。紀華聽罷，站起身來，捲起袖子就使勁沖大墳跑去，借著跑步的慣性往大墳頭頂上沖。

大墳太高，多年的風吹雨打使得墳頭土坡又硬又陡，第一次沒衝上去，我們幾個起鬨加油，紀華倒退了幾步，又加速往墳頭頂上沖，這次連抓帶爬終於爬到墳頭頂上，轉過身坐在墳頭頂上，沖我們笑著揮手，洋洋然，做得意狀。

我們幾個都驚嘆這小子真膽大！ 扁頭抽出他甘草捆里的那個大疙瘩，沖著紀華說道，「老子說話算數，這個大疙瘩是你的了！」  紀華一聽，興奮地從墳頭往下出溜，溜到一半的時候，起身跳下大墳，腳剛沾地，只聽撲通一聲，隨著「哎喲，卧槽」一聲大叫，大墳底下紀華落腳的地方出了一個大洞，紀華掉進去了。人不見影了。

眾人一看嚇壞了，驚叫著跑到墳前，但誰不敢太靠近，在離大洞兩三米遠的地方大叫「紀華」，「紀華」，「你怎麼樣？」，「快說話，快答應！」，任憑我等怎麼叫，那洞里就是寂靜無聲。 王玉成膽子大一點，又往洞口湊了湊，繼續喊著。雖然是下午，天還很亮，但看那洞黑黢黢的，沒有聲音，甚是讓人害怕。

我們慌了神，覺得紀華這是惹怒了鬼，被鬼抓走了！ 眾人一時驚慌沒了主意，扁頭嚇哭了，「都怨我，害了紀華」，「這可怎麼辦？」，彷徨跺腳，不知所措。我說，「咱們快回村找人吧，快來救紀華」。說罷，我們也顧不上甘草和鐵鍬，一路狂奔跑到最近的二隊隊部叫人。

二隊的民兵們還在挖地道，聽說紀華掉進村頭的大墳里，驚愕不已，趕緊停止挖道作業，民兵排長車玉青讓大家帶上繩子，手電筒和鐵鍬快速趕過去。因為挖地道，這些東西都順手都在手邊。眾人迅速 出發奔向大墳。

待眾人趕到墳前，看那洞口，似乎比之前又大了些。車玉青小心翼翼地站在洞邊用手電筒往下照，底下黑乎乎的深不見底。 大叫幾聲「紀華，紀華」，仍然是沒有迴音。車玉青說，「咱們得下去」。眾人相覷誰也不敢接茬兒，這是大墳，平時人們都躲著走的地方，沒人敢下去。

車玉青說：「我下去吧」。關鍵時刻還是領導先領導一步！ 他把繩索綁在腰間，讓眾人拉著，把他慢慢往洞里放，車玉青雖然心裡十分害怕，但壯著膽子，拿著手電筒照著，嘴裡慢慢說著，「放，。。。放，。。。」，眾人緊緊拉著繩子，慢慢往下放。

洞口開始很小，僅能容一個人下行。下了三米多深后，開始變大，能轉開身了。車玉青繼續喊著「放， 放。。。」， 一邊用手電筒照著往下看，洞下仍深不見底，仍然是黑黢黢的。 車玉青心裡也愈發地害怕。 抓住繩子的手同時也抓住鐵鍬把。

已經下到二十多米深了，手電筒光照下，看見洞壁有磚牆塌陷的殘磚和上面掉落的濕土。 一股濕氣發霉的味道撲來。 洞壁也開始傾斜著向下。車玉青心裡嘀咕，「這是下到古墓里了？ 」，上面的人已經看不到車玉青的身影，大喊著，「玉青，什麼情況？」 ， 車玉青回道，「看不清，再放！」，眾人又慢慢繼續往下放繩子。

車玉青感覺腳底下坡有點斜，可以勉強站起來了，又往下斜著出溜了大約十米，終於到底了。

車玉青拿著手電筒四周一照，地上有濕土和一些散落的殘磚，忽然聽到濕土裡有嗯嗯的聲音，順著聲音一看，紀華半身埋在土裡，只露出頭和一隻胳膊，頭上有血跡。 車玉青馬上大叫「紀華，紀華！」 ， 紀華嘴裡嗯嗯著，睜開了眼睛，滿臉是土，抬起胳膊，想起身起來，但被土埋著大半身，起不來。看到車玉青，嘴裡叫著「玉青二哥， 謝謝你來救我」，看到紀華能說話，連忙問「你怎麼樣？傷著沒有？」 同時把手電筒放在一邊照著，扒開紀華身上的土，把紀華拉出來，靠在洞壁，紀華說 「頭有點痛」，「身上好像沒事」。 原來從上面掉下洞里的時候，被磚頭撞了頭部，打暈了。現在才緩過來了。車玉青對著上面大喊，「找到了，紀華沒事」。 外面人聽到，頓感欣慰！繼續等待車玉青的指示。

紀華抬抬胳膊，收收腿，感覺沒事，能做起來。車玉青這時也略放心了，拿起手電筒四周仔細觀察一下，這是一個空間很大的墓穴。他們從墓穴的西北角上隨坍塌的磚土掉進墓穴。墓穴離地面約三十多米。墓穴似乎很完整，除了西邊和西北角坍塌之外，其它地方都基本沒有變形。

墓穴里東西不多，中間是一堆腐朽坍塌狀的一堆土，估計是以前放置棺木的地方，左右兩側有幾隻陶器做的東西歪斜在地上，還有碗和罈子。裡面朝南的方向有一個方形洞口。二人正在驚奇地看著，聽到洞外面人大喊，「怎麼樣？」危險嗎？」，要拉你們上來嗎？」 紀華的父母也趕過來了，焦急地在上面等待，聽到說紀華沒事，他媽才停止哭泣。

看看情況穩定了，車玉青說，我們先上去吧，免得他們著急，於是把繩子解下來綁在紀華腰上，告訴紀華如何順著繩子的方向往上爬，然後衝上面大喊，「先把紀華拉上去」。於是眾人慢慢開始拉繩子，紀華借著繩子的勁慢慢爬上來了。看到兒子安全出來，紀華父母和他抱頭相擁欣喜流淚。大家也都鬆了口氣，一顆顆懸著的心終於落下了。隨後眾人又把車玉青拉了上來。

這時太陽已經落山，天也開始黑了，眾人決定先回家，明天在繼續調查這一鳧村有史以來的驚天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