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東說,她對貓過敏。
她在不停地咳嗽,說:「沒想到啊,對貓過敏。」
雪兒媽媽很焦急,說:「怎麼會這樣?怎麼會呢?」
房東是個很和善的香港女人,提醒雪兒媽媽道:「你們新來,可能不懂的,這裡養貓有很多規矩的。」她俯身揪住大花脖子上的牌子看了一下,說:「這個牌子不行,要去市政府辦牌子,要去寵物醫院打針。不然這裡的人可以舉報你的。」房東忽然看見了大花紅紅的眼睛,流著混濁不清的眼淚。房東很不高興地問:「是病貓嗎?傳染嗎?我女兒還小呢。」
雪兒媽媽說:「怎麼會呢,不是病貓。只是做飛機不適應。我給它點眼藥了,這幾天好多了。」
房東搖頭。雪兒媽媽說:「知道啦,我們很快會去找房子的。」
房東說:「不好意思啊,我孩子還小呢!你來這裡要當心啊。與大陸不一樣的。」
「知道啦!」雪兒媽媽對著大花說:「不可以打噴嚏,打噴嚏要捂住嘴巴,然後要說—Excuse me.」
房東笑了,說:「不信一隻貓能懂這些。」
雪兒媽媽說:「當然能懂。」
雪兒媽媽出門坐公共汽車房子。在路過雪兒學校附近的時候,雪兒媽媽忽然看到路邊一間公寓的窗口上掛著出租的大牌子。她很高興,能有一套單獨的房子居住,真是再好不過了。她第一次意識到,一個自由有隱私的空間很重要,不然住在人家家裡,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連打噴嚏都不行。
雪兒和媽媽搬進小公寓的時候,她們還沒有買床。母女兩個人一起在地毯上躺下,雪兒媽媽一隻手摟著雪兒,另一隻手撫摸著大花。大花好像很懂事似得,聽著母女兩個說話。
雪兒說:「看啊,看大花,兩隻黑眼睛圓圓大大的,好像能聽懂我們。」
雪兒媽媽問大花:「你聽得懂嗎?花兒?看你裝得跟個人兒似的。」
雪兒說:「媽媽,它聽得懂,只是不知道怎麼用語言表達。」
「我明白。」媽媽說,「花兒這麼聰明,我們什麼都不說,它也能懂我們。你看我們誇它,它都不好意思了。」
大花把頭埋到自己的身體下面,它不想讓母女兩個人看見自己的臉。
這些天大花的眼淚總是止不住地往外涌。自從小花丟了,大花一路過來也得了眼病。還好雪兒媽媽用藥治好了它的眼睛。但是大花每想起小花,都自責不已,只好偷著哭。
大花覺著自己太幸福了,睡在主人的懷抱里,可是小花現在卻在一個陌生的讓它驚恐的世界里盲目地逃竄奔跑。誰會愛憐它?它每天吃什麼?哪裡是它睡覺休息的地方?等冬天到來的時候,可怎麼過呢?它能不能靠著嗅覺找到回家的路呢?
大米爸爸和小米媽媽曾經教過它們很多本領,小花都是一學就會。所以大花相信有一天小花會突然出現在家的窗口上,喵喵叫著讓主人開門領它回家。雖然那是一座高樓的頂樓。但是大花認為小花的本領很大,它一定會找到回家的路。
每次雪兒和媽媽聊天,或者往國內打電話的時候,大花都在努力理解人類的語言,它開始只是想知道小花的消息。然後開始知道了很多消息。
一直沒有好消息。
反而,很多很多的壞消息。
很多很多。。。。。。
大花在母女兩個不開心的時候,會去蹭她們的腿。或者躺倒她們的懷裡。
有時,女主人還會摟著它哭。那時,大花就想象著自己,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大,變成一個勇敢強壯的男人。。。。。。大花的本事就是會用兩隻前爪踩踏女主人的胳膊和腿,像人按摩那樣。這個是小米媽媽教會它們的。每次女主人看起來很疲憊的時候,大花都會這樣去踩踏。
還有每天早晨,女主人醒來的時候,都會看見大花靜靜地卧在肩膀旁邊。彷彿生怕女主人睡著了便不再醒來,無論早晨什麼時間,只要女主人醒過來,都會看見大花卧在枕邊。
每天早晨,大花看見女主人醒來,才會離開去自由活動一下。當然有時女主人會故意合上眼裝睡,但大花從來不上當。只要醒了,大花就會離開女主人的枕邊。
雪兒和媽媽白天出門上學上班的時候,大花總是喜歡鑽到陽台上去。它想過許多次要不要從陽台跳下然後逃走,要不要設計一條回家的路線,去找小花,去找爸媽。大花知道,只要從陽台跳下,它就可以想去哪就去哪。但是大花覺著自己不能離開雪兒和雪兒的媽媽。大花在想,不能離開自己的主人。現在還不是時候。
雪兒媽媽租的是一個三層公寓樓的頂樓,面向夕陽,面向停車場和垃圾箱。鄰家的金髮女郎,經常黑天白夜地不停地嬉笑尖叫。樓下的大鼻子男人,每天都在噴雲吐霧,總能聞到一股濃濃的煙味,從樓下的窗口冒上來。
雪兒上學騎的自行車,鎖在那棵小樹上。
那棵小樹折斷了。
雪兒的自行車丟了。
雪兒在學校的LOCK 也被打開了,丟了很多東西。
雪兒媽媽工作好累哦,腿上的血管都鼓起來了,但是每天還要學習到深夜。
在國內的男主人已經把房子賣了。大米爸爸和小米媽媽還有兩個妹妹被人分別領走了。
小米媽媽總想逃走,被新主人用繩子綁在桌子腿上。小米媽媽自己用繩子把自己勒死了。
大米爸爸也突然離家出走了?大米爸爸不是說不可以不可以,永遠不可以做流浪貓嗎?小米媽媽不是也說我們要學習人類的心靈,要學會文明學會愛嗎?可是怎麼會這樣呢?
家散了,雪兒哭的很傷心。雪兒說再也不想見到爸爸了。
但是大花想回去。找不到妹妹,大花永遠不會原諒自己。
妹妹那雙無助的眼睛,是大花心底永遠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