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皇帝的名，沒皇帝的命---順治姨媽 （8）

（8） 

外公轉去上海就醫無效后，最後的願望是想回含江，他想死在自己的家鄉，想在死前看一眼自己蓋的林宅，能在那裡面瞑目。

陪在上海照顧外公好幾個月的母親，最後只好告訴外公父親入獄的情況，及林宅被封了的現實。外公聽了，半天沒講話。然後問：「我父母和你們大家現在住在哪裡？」。

母親說，大家都擠在下廂那座二層邊樓里。叔公一家去他們的上門女婿黃文豹「娘家」黃家門暫住。

外公說，那我也去那小樓里擠擠吧！

外婆把邊樓2樓朝南那間自己的房間騰出來給外公他們住，自己和我母親在外面小廳里搭了一張床，那便是我們祖孫仨人的卧室了。

外公每天要人把他扶起坐看著窗外的主樓，默默無語。

一次我在外公房間看到一片小小的，非常精緻的刀片，我拿起試颳了一根眉毛。外公看到非常不高興地喝住我，說這麼小的女孩子剃什麼眉毛啊！不明就裡的我嚇得一溜煙跑開，那是外公唯一一次對我說話。

試 過所有的民間偏方后，包括捉許多壁虎曬乾熬藥喝，外公的肺癌已讓他走到生命的終點，他已說不了話。看著外公他睜著大大的眼睛，望著窗外，急促地呼吸，外婆 轉身到樓下找了一把鐵鎚，一言不發走到主樓大門前，手一揮，將那把大鎖砸了，再三下五除二，撕了門上的封條，推開軲轆響著的厚重的朱紅大門！

林家所有的人都嚇呆在那裡，外婆那可是引禍上身的行為啊！

外婆轉身，平靜地說：你們趕緊上樓把外公抬進來，這是他蓋的房子，生不能住，還不能進來死嗎？。。。有什麼事，要殺要剮由我一人來擔著。。。

奄奄一息的外公被大家七手八腳地抬抱進來，按含江離世之人必須在大廳上路的風俗，外婆叫大家在大廳搭了一張大床，除了外公的父母不能白髮人送黑髮人，仍待在邊樓里，林家所有的人都圍聚在主樓的大廳里。

外公在自己蓋的林宅里，睜著那雙深凹的大眼，非常痛苦地躺了二天後，永遠閉上了雙眼。大廳里突然爆發出的哀哭聲，讓一直站在邊樓門口朝主樓這邊張望的曾祖母阿婆（外公的母親），捂住了自己的嘴。。。

然後，從邊樓曾祖父大公的房間里，發出一聲巨響的嚎叫，那是我無法行走的大公的聲音。

再然後，是三天三夜的超度法事，大廳里擺滿各種各樣紙糊的鬼神，錦衣豪宅，金銀財寶，山珍海味，及林家所有已經過世的人，包括林家那隻在文革中被翻牆進來的蒙面人打死的大黃狗。因為這是個大超度，它在超度外公靈魂的同時，也要把林家所有逝去的靈魂一起超度。

我們所有人每天都手舉著香，齊齊跪在大廳裡外公的靈柩前。請來的高僧和那些和尚們不停地圍著外公的靈柩繞圈，手裡敲著木魚，嘴裡念念有詞。我們大家得隨著他們的節奏發出一些悲傷的聲音。

我看到小外婆沒有象其他人那樣嚎啕大哭，她跪在軟墊上，雙手握著香，閉著眼睛，默默地流淚。

順治姨媽和她的孩子們也總是在小外婆身旁跪著，母親和我卻在外婆身邊跪著。還是小孩的我看大人哭，也跟著哭，邊哭邊東張西望。

在小外婆要回新加坡前，她做主把外公那筆沒花完的建樓餘款按比列分給了各房。順治姨媽分到比其他房多出好多的錢數。

小外婆隻字未提她在外公病榻前，向外公信誓旦旦保證的，要好好照顧林家子孫生活的話，更不提她對外公許下的，會將外公在新加坡的遺產分20%給外婆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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