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夏天空氣中充滿了濕氣,帶著一股隱約的霉味,完全不似紐約夏天的明朗和乾爽。淮海路上擠滿了人潮,在各色張燈結綵的時髦店鋪間湧來涌去。夏天的陽光通過霧氣迷濛的空氣中穿透過來,有些斑駁地灑在女人們撐起的遮蓋陽光的雨傘上。幾十年前的上海女人們也撐陽傘,不過不是雨傘,而是印著花色的各式日本布或者洋布做的精巧的陽傘,散落在街頭巷尾,如同點綴風景的花朵。那個時代感覺氣味和風情如同霞飛路的回憶已經在今天淮海路上浩蕩的人群中憔悴,沒有一個人會駐足思念一下以往的梧桐樹的碧綠濃蔭,洋樓前女人們的旗袍和高跟鞋掀起的風情和韻致。那一個時代有著美麗牌香煙的氣味,花露水和力士香皂的飄香,還有老式留聲機裡面傳來的裊娜的柔若無骨的歌聲。而這種味道和聲音瀰漫出來的時代感在母親和外祖母講述的記憶深處流連忘返,徘徊不去。
我開始想念紐約曼哈頓的風景和美女,艷陽下的樓群店鋪和穿梭在雕花樓宇間風情依然古舊的石子路,美女們洋溢在陽光中裸露著曬的古銅色的肌膚,身段苗條但玲瓏有致的豐滿身材,空氣中淡淡瀰漫著從街頭店鋪和女人們身上飄散的香氣。
紐約的夏天彷彿是曾經的霞飛路有著閒情逸緻帶來的那種奢華,那種在露天咖啡館的陽傘下慢慢呷著咖啡的情趣,街邊賣著冷飲的小販和永遠有孩子和家長們排隊購買的彩色冰激凌車。遊人們的步子是緩慢的帶著對城市的獵奇,瀏覽著街頭造型藝術家的造型表演,畫家們展示的各色繪畫。有樂隊在表演者他們的音樂,帶著韻律的節奏在街頭響亮地流淌。
上海的人群從身邊走過,帶著各色的體味和汗味。女人們妝容整齊精緻的同時卻不顧頭髮的乾澀和毛躁。曾經有人說,上海的美女再美,可是每天不洗頭髮帶來的細節上的遺憾是紐約的美女們絕對不會犯的錯誤。
我莞爾笑了,暗想不知男友的上海女朋友是否每天洗頭。
當我在康的豪華公寓樓下喝著星巴克的一杯冰卡布吉諾想入非非的時候,有一個年輕女人迎面走來。她是上海的那種時髦女孩,白天也穿著夜晚赴PARTY時才穿得黑色裙裝,蕾絲花紋的隱約透露著肉色的肌膚。栗色的頭髮閃爍著金紫色的光彩,黑色的絲襪和鮮艷的口紅進行著細節的渲染。她是一個有著成熟打扮的年輕的女孩,青春的姿色完全淹沒在盛裝的絢麗中而顯得她有一種超越年齡的嫵媚。 就像從面容到身段都使人想到人到中年的女人打扮得過分青春惹火,而讓人感覺突兀一樣,青春如花的女孩子打扮得超越自己本身年齡的成熟和性感使人不得不聯想到某種行業的女子。就在我端詳她的時候,她也目光炯炯地向我射來,裡面掩飾不住一種尖銳的類似劍光的凜冽寒色。
就在我們雙目交錯的瞬間,我已經知道她是誰。
我們的目光頃刻之間如武林高手手中發出的輕功在無言的沉默之中交手,越過淮海路邊嘈雜鼎沸的人聲,店鋪的各色標誌和人潮洶湧的波濤,猶如風卷殘葉,猶如流水落花。
就像男人天生充滿佔有慾,女人生性妒忌,當這種妒忌為了一個男人而發的時候,其中的力量和摧毀力是沒有人可以估量、可以阻擋的。再沉著的女人,修鍊再好的女人都不能在面對情敵時不動生色。
我感到心開始沉落,是那種絕望的流星般的隕落,水底沉舟的寂寞。即使能夠接受男友的感情出軌,我也永遠也不願意心甘情願地面對他的另一半。
她也知道你的存在,康這樣說。我從來沒有欺騙你們之中的任何一個人。
那她怎麼說?我冷冷地問。
紐約是我們的家,她知道我永遠也不要離開你。康輕鬆地說。
我沒有再說什麼。男人的愚蠢就在於過分輕信女人的語言。天下沒有一個女人可以心甘情願地接受三角關係的存在,除非這個存在能為他們帶來暫時得不到的東西,可以是感情的寄託,可以是金錢的期望,可以是未來的許諾。感情和物慾是女人最期望從男人那裡得到的東西。除非共同經歷了生活的波折和人生道路的坎坷,男人如果不能給與女人物質的補償,她們就一定要得到感情的報酬。這是天下男女遊戲的定律。
我清楚地知道康的上海女人期望從他那裡得到的東西,就像知道我自己為什麼明知道這個三角關係的存在仍然從紐約到上海來看望他。
想到這裡,我笑了,凝聚了一生的全部自信,全部鎮定和全部的從容。
「要不要也喝一杯星巴克?」我發出邀請。
好。她也淡淡地笑了,是那種棋逢對手而小心翼翼的笑容。
在淮海路上的那家星巴克裡面,我們臨窗而坐,看著淮海路上的人潮從眼前如煙塵般滾滾而過,好像在臨海憑風地在看海景。
康永遠也不會像向她的來自地球的兩個極端彼此素昧平生的女人此刻在上海的淮海路上看似悠閑地喝咖啡。
我跟康是有感情的,上海女孩突然對我說。
你能跟他十年而不在乎名分金錢嗎?我笑著眯起眼睛,平靜如水的問她。
上海女孩好像不明白我的意思,疑惑的望著我。也許這些辭彙在上海女人的字典中根本不存在,她們永遠務實、永遠需求物質的得到。
你能永遠接受我的存在嗎?我又問。
我不知道,上海女孩迷惘的說,我是沒有辦法一直做一個男人的第二個女人。
那你打算從康那裡得到什麼?我開始直截了當,婚姻?金錢?
上海女孩突然警惕的望著我說,你不打算跟他分手吧?
我忽然覺得自己可笑,跟一個比自己小十歲的女孩和情敵談論自己相伴了十年的男人,簡直是白痴。於是,我無言的望這窗外的熙攘,陷入自己的某些幻覺之中。
我再次聽到Moroccan Spirit曾經滄海的那種蒼老得令人動容的音樂在我的頭腦中盤旋。 典型的天蠍座的女人永遠是這樣在感情的海洋迷惘沉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