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在一個社交酒會上,一群人邊喝酒邊聊起各個電視台的優劣。有一個胖胖的中年婦女突然問楊小靜,中國的電視能看多少個台。楊小靜想了想說,公共電視台大概有十幾個吧,有線電視五六十到七八十個頻道都有。那個女人故作吃驚的樣子說,真的嗎?真是很不少!說完哈哈大笑,旁邊一些人也跟著笑,顯然覺得楊小靜在吹牛。她甚至聽到有一個人以很快的語速低聲說了句,很多頻道,一個內容。結果又有一些人跟著笑。她雙手抱在胸前,抑臉低眼掃視著這些人。她聽吉姆說過,他們中的很多人靠著父輩祖輩留下的遺產過著寄生蟲一樣的生活,她不明白這些並不是靠自己的學識、才幹和努力得到財富的人,有多少資格看不起各方面能力都不比他們差的人。她心裡恨恨地想,我們中國現在是比你們美國窮,可是中國前進的多快呀,看你們還能笑幾年!
跟美國人接觸越多,她越發現,雖然她嫁給了美國人,也算融入了所謂主流社會的圈子裡,可是從內心深處,她還是覺得,自己怎麼都是個中國人,基因決定的,變不了的。她也清楚地看到,一些中國人極力想變成美國人,而美國人永遠都把他們當成中國人。她不屑與那些人為伍,她想要讓吉姆明白,她可以接受西方文化,但她不可能變成美國人。她可以向吉姆靠攏,但吉姆也要向她靠攏,也要學習東方文化,學習中國人的長處。吉姆對中國人倒沒有什麼偏見,因為他帶過很多中國學生,也去過日本和泰國。他說他以後一定要跟著楊小靜去中國看一看,他特別想看的是長城和故宮,還有吃北京的鴨子。他說他自打認識楊小靜之後,他就看了很多關於中國的書籍和資料,在他那個小圈子裡,他可以算是中國通了。可是楊小靜還是認為,他對中國的認識,還不如中國的小學生,頂多相當於幼兒園的水平。
很快地,楊小靜開始懷念起中國人圈子,她跟他們才是自己人,有更多的共同語言,有更多的共同感受,也能從他們那裡得到更多的理解和尊重。而且總呆在家裡,她也覺得苦悶,雖然衣食無憂,卻實現不了自己的價值,彷彿天天都在養老一樣,真的成為了寄生蟲。她也想過干點什麼,讀書或者工作。讀書她不喜歡,一讀很多年她也受不了。工作累點她倒不害怕,可是該怎樣面對鄭衛呢?想起這些她就頭疼,一猶豫就拖了下來。
天天吃西餐,她覺得倒胃口,特別想吃點中餐。附近的中餐小外賣又都是美式中餐,吃起來不中不西,更加難受。就為吃頓中餐跑到紐約中國城,也不值得。跟吉姆聊起這些來,他便說:「你以前打工的餐館不太遠,我們去那裡吃吧。」楊小靜有點猶豫,不知道怎麼跟李三姐她們解釋自己的情況。吉姆繼續說:「我聽你講了那麼多關於『亞洲村』故事。我希望能去那裡看一看。」楊小靜想,要回到中國人的圈子裡,如果連李三姐都不敢見可不行,再說多多少少也有點虛榮心,想讓她們看一看自己如今的洋少奶奶的幸福生活,便同意了。
在去「亞洲村」的路上,楊小靜一直在心裡祈禱不要碰上「當牛做馬的」,她覺得李三姐能夠理解自己,牛和馬卻不可能。可是運氣很不好,她一進門馬上看到牛、馬倆人在靠近廚房的那張桌子上折餐巾布、包筷子。李三姐和牛、馬見了她都愣了一下,從她們的眼神里她立即知道,她們早就已經聽說了她的故事。她趕快給她們介紹說:「這是我以前的老闆李博士,她幫了我很多忙,教了我很多東西。這個是牛太太,這個是馬太太。這位是我的先生詹姆斯·巴特曼博士。」李三姐非常職業化地說:「歡迎光臨!羊,謝謝你回來看我們。」然後徑直帶著楊小靜倆口子去餐桌並親自為他們服務。馬很不客氣地上下打量一番楊小靜和吉姆,然後說:「羊,發達了嘛!你這身衣服得好幾百塊吧?」牛搶著說:「你怎麼這麼沒眼力,至少要上千美元!對吧,羊?」楊小靜尷尬地回答:「沒那麼貴。你們都好吧?」馬酸溜溜地說:「好啥呀?沒法跟你比呀!」牛接著來:「你也好意思跟人家比。瞧你那身衣服,值不值得人家的零頭?」楊小靜不理她們,心裡大大地後悔,真不該跑到這兒來自找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