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點：考試作弊被高校退學之後

心理醫生：張道龍

咨客：大二男生

【案例】

1.  張醫生：你好！我是來自美國的心理醫生張道龍。關於你的困擾和想法，我會幫你分析分析、給你提供一些參考意見，最終肯定還是由你和你的家人或者你原來的諮詢師一起商量來做出最適合你的決定。

2.  咨客：謝謝。

3.  張醫生：好像最近有一些事情在困擾你，你能大致跟我說一下嗎？

4.  咨客：我本來是在上大二，因為考試作弊，被學校退學了。現在回來複讀，壓力比較大，心情比較壓抑。

5.  張醫生：復讀，是準備參加今年的高考嗎？

6.  咨客：對。

7.  張醫生：你原來學的是什麼專業？

8.  咨客：XXXX。

9.  張醫生：復讀以後想學什麼專業呢？

10. 咨客：還考回原來的學校，繼續讀大二。

11. 張醫生：哦，那你現在的困擾是什麼呢？是怕考不回去，還是怕回去以後別人對你說三道四？

12. 咨客：都有，就是總想那件事情。

13. 張醫生：你是退學以後一直想那件事，還是越臨近高考越想？

14. 咨客：一直想，剛回來的時候心態比較放鬆，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時間一長，慢慢就清醒過來了。

15. 張醫生：你幾月份參加高考？

16. 咨客：6月份。

17. 張醫生：哦，現在已經是2月份了，你估計考回這所學校的把握有多大？

18. 咨客：剛回來的時候特別有把握，現在把握不大。

19. 張醫生：你當年高考的成績怎麼樣？

20. 咨客：當年我是我們這個城市裡考上那個學校的前三名。

21. 張醫生：哦，你當年是以很優越的成績考進去的，為什麼三年以後再高考，就覺得沒有把握了呢？你覺得是心理的問題，還是成績方面的問題？

22. 咨客：我覺得是心理的問題。

23. 張醫生：你現在的成績在班上是什麼狀況？

24. 咨客：剛剛能達到錄取分數線吧。

25. 張醫生：那麼這二年下來，你的成績為什麼退步這麼明顯呢？

26. 咨客：主要是很多年都不學了，課程改動也比較大。

27. 張醫生：你家裡的資源怎麼樣？如果復讀期間，為你請一些家教，家裡能提供嗎？

28. 咨客：可以，但是我自己比較抵觸。

29. 張醫生：為什麼抵觸呢？

30. 咨客：因為我的學習從來沒找過家教，而且家教的幫助不大，我自己以前就給別人做過家教。

31. 張醫生：聽說過「臨陣磨槍不快也光」這句話嗎？

32. 咨客：聽說過。

33. 張醫生：對，家教也就是起到這個作用，他們都是考試專家或者是幫助別人考試的專家，肯定會有一定的幫助。你的成績有偏科的現象嗎？

34. 咨客：沒有，都一般，很平均。

35. 張醫生：你父母支持你考回這個學校嗎？

36. 咨客：是的。

37. 張醫生：那麼你有第二個選擇嗎？比如你的成績考得特別好，你還可以被別的學校錄取，但肯定不是讀大二了。

38. 咨客：有，但是那就要耽誤二年。

39. 張醫生：聽起來你心理上的負擔還是多於實力上的問題。

40. 咨客：嗯，我畢竟有污點，考回去以後的路該怎麼走。

41. 張醫生：這說明你犯錯之後還是一個好孩子，有些人遇到這種事還會破罐子破摔，甚至都不想讀書了。至於「污點」，每個人一輩子都會有污點。我想可能更多的人作弊了但是沒有被抓住，我小時候考試有一次就把答案寫在大腿上偷看，不犯錯誤的年輕人，我還沒有見過。我看你現在都已經在擔心考回去以後的事情了，是嗎？

42. 咨客：對，我考回去以後，相當於讀了個一年的大學，我拿著這樣的畢業證去找工作、考研、出國都會有問題，因為我沒辦法解釋為什麼我一年就把大學讀完了，我中間三年幹嘛了？

43. 張醫生：因為你休學了。找工作的時候，僱主是看你有沒有過人的長處和優點，而不是看你有沒有缺點。你不一定要在初試的時候去解釋，當你進入複試的時候，可以誠實地說。如果我是你，我會說，「當年為了考高分，我看別人都作弊，我也跟著抄，可作弊這事我不在行，一下就被逮住了」。在美國，僱主甚至會允許你對這事保密。所以，你現在的關鍵是要利用下面一段時間，讓自己有一技之長，假如將來真的遇到這樣的事情了，你不知道該怎麼向僱主解釋了，你可以再來做諮詢。現在第一要解決的事情，是你如何返回學校。如果你高考考好了，你還可以上別的學校，同時你現在還面臨著選擇新專業的機會，你可以看看是不是有更好的專業，等於你的人生多了一個選擇，而不是少了一個選擇。關於找工作的事，你覺得清楚了嗎？

44. 咨客：清楚。

45. 張醫生：關於考研，國內的教授可能會對你作弊這事存有成見，可很多教授也作過弊，你聽說過方舟子嗎？

46. 咨客：嗯，我看過他的博客。

47. 張醫生：那你知道肖傳國教授的事吧。

48. 咨客：嗯，知道。

49. 張醫生：你看他不但被控造假，還據說害了成千上萬的病人，我不是拿你跟他們比，只是告訴你有時候教授也可能會作弊。你考研報名的時候應該不會有人阻礙你，重點是你怎麼樣才能考上研究生，然後等你真的考上但是教授不要你的那一天，你再找你的諮詢師，我們再商量該怎麼樣去跟教授把這事說清楚。

50. 咨客：我有一個學長跟我一樣的情況，他去年考上XXX高校了，就沒能上成。

51. 張醫生：作弊總歸是錯誤嘛，可能這個XXX高校不能接受。關鍵是你要給出一個有說服力的理由，人家為什麼要錄取一個有污點的學生。如果你的成績和其他學生一樣，還加一個污點，那別人肯定不會錄取你了；如果你有突出的優點、有創意、有能力，還有這個污點，有的教授會很願意要你這樣的學生。

52. 咨客：嗯。

53. 張醫生：別忘了，如果家裡有足夠的資源，你還可以到國外留學，國外的教授不會關注你過去污點的問題，不管多大年齡出國讀書都不會太晚，但是你得更努力了，外語也得學好才行。

54. 咨客：但是，我現在很抵觸學外語，因為我就是考外語的時候被抓住的。

55. 張醫生：這是另一個問題了，不是要你一定要考國外的大學，等你想出國的時候，自然就不抵觸外語了。你考慮找工作、考研這些事說明你想上進，對未來有想法，我替你的父母為你感到高興，但是現在談考研的事又有些遠了，剛才我們談的你復讀能不能考回去的事情還沒有解決，那些都是你考回去一年以後的事情，對嗎？

56. 咨客：對。

57. 張醫生：所以，找工作、考研、出國那三件事都是未來有需要的時候再談，你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怎麼才能考回去，我覺得這才是真的困擾。關於雇家教的事，最有用的家教就是去年高考考得非常好的高材生，或者那些專業幫人突擊對付考試的老師，越好的老師肯定收費越高，如果父母有足夠的資源，現在就是放下面子、下定決心、動用所有資源的時候了。

58. 咨客：我評估一下自己的水平，我覺得考回去問題不大，我自己有把握、也有信心。

59. 張醫生：不過這事需要百分百的把握，因為你跟別人不一樣，別人考不上，可以第二年、第三年接著考，而休學的人一年之內就要考回去，不然之前的二年都白白失去了。如果你能多一個家教的資源來幫助你，會增加你成功的概率，肯定不是壞事，對嗎？

60. 咨客：對。

61. 張醫生：家教能起到兩個作用，一是發現你自己沒有看到的問題；二是可以嚴格地檢驗一下你是不是真的行了。

62. 咨客：我現在總是想過去的事情，沒辦法把注意力轉移過來，覺得高考這件事的優先順序總是在後面。

63. 張醫生：我剛才與你分享的辦法就是「轉移」，如果高考不優先考慮，那後面的事情就都不存在了。

64. 咨客：道理我明白，我也知道哪些該想哪些不該想，但就是做不到。

65. 張醫生：那一個禮拜七天，你有多少天在想這個事情？

66. 咨客：可以說七天都在想。

67. 張醫生：想到影響睡覺、吃飯、看著課本也學不進去的程度了嗎？

68. 咨客：是的，會做夢，而且在教室里太壓抑了，我比他們都大很多，溝通也很困難，覺得每天生活的信息量一下變少了，生活很沒營養。

69. 張醫生：就是總想過去在學校里發生的作弊等等那些事，是嗎？

70. 咨客：是的。

71. 張醫生：那麼白天的八個小時里，有沒有幾個小時不想，還是八小時都想。

72. 咨客：經常想，只要一個人的時候就會想。

73. 張醫生：哦，那就是有別人在場或者跟你說話的時候就不想，是嗎？

74. 咨客：嗯。

75. 張醫生：你做體育運動、看電視或者干點什麼事的時候，會想嗎？還是必須有人在場的時候才不想？

76. 咨客：我現在不參加任何別的活動。

77. 張醫生：那以後有機會可以試試，比如做運動的時候會不會想。現在唯一試過的是，有人跟你說話的時候你就不想，對嗎？

78. 咨客：對，通常我都是主動找以前的大學同學去說話，很依賴他們。

79. 張醫生：原來的同學跟你聊以前的事情，是能讓你放鬆、不胡思亂想，但他們對你的學習沒有幫助，結果可能會讓你考不上大學，是嗎？

80. 咨客：嗯。

81. 張醫生：如果是家教老師在你旁邊，跟你講些與學習和高考有關的事，那你也不會亂想，對嗎？

82. 咨客：對，但剩下的時間還是會想。

83. 張醫生：你白天通常學習幾個小時？

84. 咨客：早上七點到晚上八點半是上課時間。

85. 張醫生：你晚上幾點睡覺？

86. 咨客：正常是十二點睡，如果不正常就不睡。

87. 張醫生：那家教有可能安排在晚上嗎？有沒有家教為了賺錢願意晚上做？

88. 咨客：有。

89. 張醫生：那麼，白天要上課會把時間用掉，你也不會每分鐘都胡思亂想，晚上每天讓不同科目的家教老師陪你複習、聊兩三個小時，剩下的就是睡覺的時間了。這樣把時間都佔用掉，強迫你沒有時間去想，慢慢地就會淡忘、變得不再想了，之前因為你天天都在想，就會控制不了，而且這樣你高考成功的概率也增加了。

90. 咨客：是的，清楚了。還有，我現在有時候整夜都不睡覺，或者開著燈睡。

91. 張醫生：一個禮拜七天有幾天睡不著？

92. 咨客：最多的時候有三天。

93. 張醫生：最少的時候呢？

94. 咨客：最少的時候晚上不睡白天睡，要麼不睡要麼長睡不醒，有時候為了上課白天也不睡了，生活沒有規律。

95. 張醫生：一覺醒來，你是覺得一點兒勁都沒有，還是覺得比較有勁，只是睡得不踏實？

96. 咨客：覺得沒勁。

97. 張醫生：你的體重有變化嗎？

98. 咨客：瘦了。

99. 張醫生：瘦到什麼程度了？體重減少能達到20%以上嗎？

100.  咨客：那倒沒有，我本來就很瘦。

101.  張醫生：一日三餐都能吃得進去嗎？

102.  咨客：有時候一天吃一頓。

103.  張醫生：你是從退學以後就睡不好，還是最近才睡不好的？

104.  咨客：最近兩個月才開始的。

105.  張醫生：兩個月前和最近兩個月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106.  咨客：思想有一些變化，就像人被打了一棍子要過一會才能反應過來，我當初覺得回來以後沒有多大的困難，應該能夠克服，慢慢地感覺落差太大了，有些不能接受。

107.  張醫生：你過去試過抗焦慮或者安眠類的藥物嗎？

108.  咨客：試過，現在也在吃。

109.  張醫生：現在吃的什麼葯？

110.  咨客：安神補腦的中藥。

111.  張醫生：你覺得有幫助嗎？

112.  咨客：剛開始有用，吃了起碼能不做夢。

113.  張醫生：你說的這些癥狀都是在兩個月之內發生的，是因為這兩個月里你的想法變多了。第一，按照剛才我們談到的，白天學習，晚上用家教來佔用你的時間，可以先這樣去試一下。第二，增加一些體育運動可以減少焦慮、幫助睡眠，剛吃完飯和睡前一小時不適合運動，回想一下，你以前做過的運動里，哪一個能讓你覺得放鬆，可以做做你自己喜歡的、適合的運動，但不要學新的運動，時間來不及、還容易受傷。第三，至於你現在吃的中藥，你要是願意繼續吃也可以，但是中藥不能跟西藥結合著一起吃。第四，你把前兩個方法當做治療手段，試試看能不能幫助你改善睡眠，一個月、最長兩個月以後，如果還沒有效，那時候離高考就只剩下一兩個月了，很多人像你這樣焦慮的情況，就會考慮用西藥，因為西藥見效比較快。當然，很多年輕人都不願意吃藥，這也是你最後一個選擇，現在不需要討論吃什麼葯的問題。你不是全世界唯一有污點的人，也不是唯一焦慮、睡不著覺的人，我遇到過很多人都有像你這樣的情況，一定會找到有效的方法。你先回去做第一步，試試這些保守的、非藥物的方法。

114.  咨客：嗯。

115.  張醫生：我不是要求你照我說的去做，你也不要著急做決定，回去以後跟你的諮詢師、你的父母討論一下我說的話，然後再商量一下該怎麼辦，最後肯定是由你自己去執行。如果一兩個月還沒有效果，再跟我們聯繫，好嗎？

116.  咨客：好的，謝謝。

 

[諮詢思路]

一. 效率和效果，是衡量一個諮詢是非成功的「金標準」。當然，諮詢是否有效還需假以時日才能看出。

二. 評估：

1.  挖掘咨客的正性資源：人生有了污點之後，有人想逃避、想放棄、甚至想自殺，而咨客首先表達的是自己對未來的工作、考研方面的擔憂，可見咨客並不是一個無可救藥、破罐子破摔的的孩子，而是具備一定的上進心、但伴有焦慮的孩子。

2.  評估咨客高考的障礙：是心理方面的問題，還是學習成績的問題，亦或是兩者兼有？經過評估可知咨客在兩方面都存在問題，都需要解決。

三. 解決方案：

1.  調整認知：從認知層面解決咨客的焦慮，逐一討論咨客的想法並設置疑問，為咨客埋下疑惑、思考和自我辯論的種子。比如：

1)  關於工作：強調僱主看重的是應聘者的優點和才能，使咨客忽略自身的污點，將精力轉向發展才能等積極的方面。

2)  關於考研：當咨客舉出學長的例子，告知咨客國外的教授並不過分關注學生的歷史污點，幫助咨客打開思路、開闊眼界。並且指出即使在國內，因曾經作弊而不被錄取也並非定論，給予咨客希望。

3)  重構：將咨客因考試作弊被退學的事件，重構為一旦再次高考的成績優秀，就能夠贏得選擇更好的學校和專業的機會，從而將負性的經歷轉變為正性的機遇。

4)  泛化：承認作弊是一個錯誤，不能再次發生，但要避免教育咨客，並通過諮詢師的自我暴露泛化到所有人在一生中都會有錯誤或污點。

2.  關鍵問題：

1)  咨客已經臨近高考，能否考上大學，是決定咨客前途和未來的關鍵。

2)  解決這個關鍵問題，僅僅幫助咨客宣洩情緒、調整認知還不夠，聘請合格的家教才是直接可行的辦法。

3)  家教不僅可以佔用咨客的時間、阻止其過度胡思亂想，還可以幫助咨客複習功課、提高學習成績、增加高考成功的概率。雖然能有多大的效果還有待實踐檢驗，但至少不會對咨客造成傷害。

3.  睡眠（飲食）障礙：

1)  保守治療：咨客近兩個月出現了飲食和睡眠障礙，但由於尚未嘗試過調整認知、聘請家教、體育鍛煉等方法，因此不能急於使用藥物治療，而應先從此類保守、無害的方法開始。

2)  藥物治療：假設咨客來諮詢時，距離高考僅有一個月左右，就需要立刻轉為生物治療，需建議咨客停服中藥、改服西藥，若兩種葯同時服用則可能產生副作用。使用藥物時要對症下藥，如果咨客的焦慮癥狀嚴重，需要先使用非成癮性抗焦慮葯如Celexa，無效則選用Ativan，當咨客的焦慮降低時，睡眠狀況有可能隨之改善；如果依然沒有改善，再考慮使用安眠藥；如果單純是睡眠障礙，可以僅使用非成癮性安眠藥如Melatonin，無效則選用Ambien，無需再使用抗焦慮藥物。總之，抗焦慮藥物具有催眠的作用，但安眠藥一般沒有抗焦慮的作用。

4.  跟蹤回訪：這是一個第二會診的電話諮詢案例，咨客已經達到中等焦慮症的程度，建議諮詢師或主治醫生跟蹤諮詢效果，一個月後回訪。

 

【案例啟示】

一. 美麗的錯誤：年輕人的美麗之處就是在不斷製造錯誤、不斷改正的過程中逐步走向成熟。無需對自己的錯誤耿耿於懷，重要的是，在犯錯的過程中選擇讓自己變成「吃三塹長一智」的愚蠢的人，還是變成「吃一塹長三智」的智慧的人，顯然，後者才會擁有更美好的人生。

二. 人生總有替代的選擇：看不到人生的替代選擇，是年輕人不夠成熟、缺乏智慧的標誌，而長者、智者往往能夠發現人生更多替代的選擇。正如年輕人一旦失戀，就以為自己從此不再會擁有愛情，而殉情者幾乎都是年輕人一樣。歲月和智慧能夠幫助年輕人逐漸看到「失去一棵樹木，就獲得了擁有整片森林的機會」。

三. 行動改變人生：許多事情都會讓人感到焦慮，諸如對健康的憂慮，對愛情的困惑，對前途的迷惘……腳踏實地、一件件做事，讓自己變得越來越「給力」，人生就會逐步改變。

 

撰稿、編輯：許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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