潰　客

　　　　　　　　　　　　　　　　·楊　明·

家道由注康而墮入困頓的紹興周家在魯迅的筆下由不同形式描述出來，那裡的生活環境若 魯鎮的咸豐酒店，大約只有紹興酒和茴香豆，全然不是連鎖經營的規模，更沒有江浙財閥後來的闊綽和歐美當代發行股票在全球經營的麥當勞公司那樣的氣勢。至於魯迅筆下阿Q的形象和名字，既有學者考證，也有連環畫家和電影導演的模擬，那Q字據說是阿貴的貴字的拼音，至於哪個拼音和發音是否準確則不得而知。

在比利時的布魯塞爾和其它城市也都可以在繁華的市中看到一個大大的Q字，在紅色襯墊下格外醒目。這其實是漢堡包的形象，又是英語迅捷快速一詞的第一個字母，全然不是阿Q頭上豬尾小辮子在後上的形狀，比利時這家連鎖漢堡包食品店有人把它譯為快客一詞，其實譯成潰客也無傷大雅，發音更準確，內涵更豐富。

潰客者，令人想起兵敗如倒，快速服務使食客大為傾倒者，而財源茂盛達三江者也潰字右為貴，來者皆為客又有水字左注，皆因食客必飲可樂也！在布魯塞爾中國城一帶有美國投資的麥當勞和比利時人投資的潰客對陣，門面大同小異，甚至食者都何其相似乃爾，無非是牛肉乳酪漢堡，還有夾魚漢堡，炸薯條、可樂、酸奶、橙汁、咖啡、茶水等等。客之沓來者，紛紛如也，尤其是中午年輕人更多，皆因便宜快捷故也，小孩子們也喜歡這裡的食品，還有玩具至若閑客，則常有休息日去中國超市，光顧后的華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順便坐坐。一次，有一個來自泰國的華僑和我相遇聊起了年輕時的一番經歷，此君也是移民到南洋的華僑後代，因為出生在泰國，華語和泰國語言都相當嫻熟，多年隨其父經營，只是有一年經當地政府聘用，以譯員身份去泰緬邊界世外桃源山區罕有人跡者與一九四九年以後在此安營紮寨的國軍之旅和他們的後代商談歸順招安事宜，聽之後不感新奇，原來這潰不成軍的人馬以青壯軍人為主，帶有少數軍官眷屬，他們從緬甸輾轉而來，在泰國境內如畫美景的山林安頓下來，一住就是幾十年，那裡的年輕兵士當初只能想方設法把泰國緬甸如花似玉的妙齡少女邀約到山寨成婚，大概不是擄掠吧！總而言之他們成家后自然也就有了兒女，膚色如玉，更加英俊，更加漂亮，真成了人間仙境。那裡的人男耕女織，生活恬淡自如，既無都市的喧鬧，也無戰爭的硝煙，只是山高皇帝遠，成了三不管的地帶，但客居異國他鄉，樂不思蜀，但泰王國的欽差也還是翻山越嶺，帶來通曉泰華兩種語言的翻譯到來，遊說世外桃源的居民歸順王國的管轄。這段奇妙的異聞愰若天方夜譚，長途跋涉而來的域外文明世界的年輕人，也會很快墮入愛河，浪漫的酥軟一團，當年潰不成軍的人馬居然可以成仙得道，聞之者皆為撫掌，傳奇也。這是在布魯塞爾市快餐潰客店的閑話，即使也難防隔座有耳。有一回，我和東南沿海來的偷渡客閑聊比利時大赦天下，解決身份合法化一事，忽然旁邊一個浙東來人喊了一嗓子，問其後來拿到身份證了嗎？原來他一直在旁聽我們的談話哩！巧就巧在此君來自紹興，雖非阿Q或周有一族，卻也有師爺們一樣打探信息的敏感神經。

和無數到海外謀生的國人一樣，這位來自魯迅家鄉的人也是滯留在比利時，但是在打工一段時間之後，偶然在車上查票時被盤問，因無身份而遭拘押遣返，但後來再次想辦法從國內出來，又回到歐洲，這類情況的出現也不只他一人，奇就奇在查工時再次被拘留，而這一次被關了一段時間，居然就釋放了他，於是就趕上現在大赦的機會。

偷渡到西歐的有非洲、拉丁美洲、東歐和亞洲國家的人，從北非到義大利而小船擱淺的緣故，泅水及舉生還到達者有人，溺於水中斃命者有之，若干年前在北美的金色冒險號遇難的華人也是一部分泅水上岸，所謂潰客者，蓋水中之貴客也。

潰客雅座上的閑談者也有年輕人，因其母改嫁於白人而獲定居權利，家鄉雖然房地產投資業蒸蒸日上，但上無片瓦，下無立錐之地者亦有之，只能員笈海外，先字夷蠻之語以備用之，皆潰客也。

在比利時和布魯塞爾，潰客漢堡店到處可見，正如這裡可以見到世界各大洲和中國各地移民的面孔，他們不僅是商人，外交人員，遊客和學生，更多的是為改變命運和生計的偷渡者，所謂潰客者也，以往只能藉助船隻，而現在是海、陸、空包括翻山越嶺長途跋涉。

潰客店當然是定居下來中國人聚會的地方，不管是有身份還是沒有身份，現在比利時身份合法化正進行的如火如茶，近二十萬申請者中有十分之一也就是大約二萬人左右已獲得批准可樂也。但是突然近來比利時聯邦政府因內政問題而向國王提出辭呈，如果在六月再次大選，解決外國人身份合法化必然受到一定影響，客之被潰不堪一擊也！

□　寄自比利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