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嬸兒比三叔大倆歲,白白凈凈的,見人時總是笑眯眯的。三嬸兒卻是家裡最厲害的媳婦,連奶奶都會偷笑,說你爺爺怕你三嬸兒。
那年冬天下大雪,一早兒,爺爺騎車出門兒了,說是中午吃飯就回來。奶奶等到天兒都快黑了,還沒見人,心裡著急,便給孩子們打電話,偏巧兒,就三嬸兒的通了。三嬸兒掛上電話便出門去找了,說是順著街道,一個路口一個路口的問警察,天黑后,奶奶去了電話,說爺爺已經回家了,在書店看書忘了時間。三嬸兒回家后,義正言辭要爺爺把自行車鑰匙交出來,說是以後不許騎車出門了。平時挺威嚴的爺爺竟然乖乖的把鑰匙交給了三嬸。三嬸兒走後,爺爺對奶奶好一頓埋怨,說是老太太多事了,讓他好沒面子。後來,每當奶奶說起這事兒時,都會樂。
三嬸兒的老爸去世,遺體告別時,三嬸兒扶著自己老媽,站在蓋著黨旗的老爸邊兒上,平靜的像是個局外人。事後,在家裡看見三嬸兒一個人坐著,手裡擺弄著黑紗。走過去安慰三嬸兒時,聽三嬸兒說,她竟記不得她老爸什麼時候笑過,留在腦海里的印象只是她老爸坐在輪椅上,用拐棍打勤務兵和她老媽的樣子。我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倒是三嬸兒說我這蜜水兒里泡大的孩子,是不會懂這些的。然後沖我笑了笑,又低下了頭,眼見著黑紗上多出的幾滴水印處顯得更黑了些,讓人看著心酸。
三叔和三嬸兒一直沒孩子,三叔被像個孩子似的管著。據奶奶說從天冷加衣服到吃飯配餐定點兒,完全象是軍事化管理了。三叔也是被養的壯壯實實的,每天都容光煥發的。上次回北京,和三嬸兒聊天時,說到了養老。三嬸倒是早就不信養兒防老了,覺得和三叔這麼過著挺好。說完,拉著我的手說,世上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怨恨自己的父母。
忽然有點兒明白,卻也覺得很悲哀,也許人和人之間,距離越近傷害越深,有時侯,距離近的自己都看不到那傷害在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