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天家貴婿到客死蠻荒

前按：昨天翻出了一年多前晃一個中文小說網站時為一篇自己喜歡的小說寫的番外，發在這裡。那個網站已經很久不去了。

從天家貴婿到客死蠻荒——堂邑侯陳午之生平紀實

(一)
天色已晚，今天我們僅僅只行了20多里路，照這個行程大概還得有半個月才能走出這片大山，當然前提是那位嬌貴的侯爺不再出什麼事。已經離開長安十個月了，不知道順兒和頎兒怎麼樣了。雖然有父親和大哥的承諾，但是一想到今後兒子們沒有了親生父親，只能生活在祖父和大伯的庇護下，我的心就生生地作痛。原諒為父吧，為父這樣做，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啊，如果不是五米外躺在馬車上的那位侯爺，為父也不會離開我的孩子們。今後你們一定要聽祖父和大伯的話，孝順母親，照顧好幼妹，為父的在天之靈也會庇護我的孩兒們的。

十個月了啊，十個月前，父親和大哥將我招去議事的情景還歷歷在目。那一日陳家上下在酒宴上醉而忘形，哦，不，還是有人不高興的，陳午、他的庶子女和老侯爺的繼夫人沒有出現.是啊，陳午要作為天子之使出使三越，從南越、東越、閩越這一圈兜下來，沒有兩三年是回不來的。宴後父親和大哥將我招至密室，讓我作為堂邑侯的隨行人員陪陳午去三越之地。作為交換,他們答應讓順兒和頎兒隨大哥的嫡子穎兒——習武，一旦陳須繼堂邑侯爵位，就將三個孩子安排在堂邑侯陳須的身邊，日後也有機會出人頭地。

為了順兒和頎兒我接受了這個任務，隨堂邑侯陳午出使三越，連這最後一個年節都無法陪家人過了。一想到我的孩子們從此沒了父親，我心愛的妻沒了夫，我就恨不能將眼前這個正在呵斥侍衛的陳午侯爺用牙活活咬死、生啖其肉。十個月了啊，哈哈，我都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會忍了十個月，不過，這一切在明天就會結束了。

我，因生在正月，名正，陳正。母親雖是良家子，卻只是父親的庶妻，我也只能頂著庶子的身份生活在這個家族裡。父親因年高德昭被先帝賜予王杖，而被家人私下裡稱之為「王杖老「。大哥身為嫡長子，掌管著父親這一支大大小小的事物，我因著久病的母親熱衷於醫學，從而被大哥派去管理家族的幾個藥鋪。我原想著這一生沒有什麼大富大貴，在父親的安排下，與某個小官宦的女兒成親、生子，一生平平安安的生活下去。那一年啊，那一年，在」仲春之月「上遇到了讓我心儀的女子，那一年，先帝下詔，將嫡公主賜婚陳午——那個長相只堪清秀，材質中庸的陳午。那一年，陳家上上下下欣喜若狂，父親也同意了我娶回自己心儀的女子作妻。那一年，陳午的幸運不知讓多少堂兄弟們恨不能以身相代。儘管外面因尹公主下嫁周勝之而有不少」廢后「的傳言，但是父親和五伯（之華大大文中去宗別姓、改姓東方的陳老）合計后，卻認為傳言只是流言，也是，慎夫人再得寵，卻無子，而太子已立多年。陳家得尚嫡公主，這是天降富貴、祖宗保佑啊。一旦太子繼位，公主變長公主、生子，陳家將是一門幾侯，這可是大漢開國以來都屈指可數的。這樣的好事，落在了陳家頭上，怎不讓人欣喜若狂？！可是，可是，欣喜若狂下卻又有著一絲擔心——陳午有一個婢女生的庶長子！啊啊啊啊！為了不引起公主的不滿，幾番爭執后，小任女和她的兒子被送到了別莊，所有知道此事的人被下了封口令，陳家上上下下歡天喜地的等著公主下嫁。

（二）
我的祖父——堂邑安侯陳嬰，秦末任東陽令，時人尊稱為東陽老者。秦末大亂時，被東陽的少年小伙們推首舉事，自定東陽，為將。我那明智的曾祖母說祖父：祖先無有貴者，不敢為王。認為封侯足矣。故祖父帶著手下從屬於楚項梁，被封為楚柱國。漢高祖四年，項羽死，祖父歸漢，定豫章、浙江，都浙；既定諸地，時又有壯息者，稱僭王，曾祖復用計平之。漢高祖六年十二月甲申封堂邑侯，賜邑六百戶。（註：堂邑縣屬臨淮郡，今南京市六合區雄州分區）。後來又給楚元王劉交當了十二年的楚相。因功增封戶至1800戶，在漢初100多個的侯位中，排名第八十六。

先帝三年，館陶公主下嫁陳午，雖說公主已不得先帝歡心，但是嫡公主的身份擺在那兒，天家的威儀擺在那兒，那一場婚禮依舊是赫赫揚揚，火樹銀花不夜天（無有史料，借鑒太平公主婚禮）。陳午繼堂邑侯爵、任陳氏族長，意氣飛揚，當時家人稱之為」朝天眼「。其後幾年中，公主生子須、碩，公主弟——太子繼帝位，公主封長公主，陳家的兒女們也成為長安貴族們的聯姻熱點，大雪紛飛的寒冬——碧綠的青菜出現在陳家祭祖和年夜飯的餐桌上，用父親的話來說：這才是顯貴啊。

誰又能想到，這樣的顯赫中止在小任女一家的身上，一個父不詳的婢生女，居然迷惑地讓堂堂的侯爺與長公主生出了嫌隙，進而讓長公主仇視陳家，讓皇家厭惡陳家。父親每每提起這庶孽，就捶足大罵，涕淚長流，五伯也被陳午氣的去宗別姓。因為陳午，陳家淪落為長安的笑柄，長安的高門大戶們將嘲諷明晃晃的擺在臉上。父親和族老們累番勸誡陳午——不要再做些令天家厭惡的事情——可是都沒有結果。失望之餘，大家只能期待陳午早死早了，等陳須繼承堂邑侯爵位后，皇家會看在陳須的面上，不再冷落陳家。

晴天霹靂！！！陳午居然在皇宮內——毆打阿嬌！！！在這炎熱的八月，在驕陽爆曬之下，在皇宮中，在眾目睽睽之下，毆打阿嬌！！！阿嬌啊，那個兩宮帝後放在心尖上，那個長公主愛逾生命的小翁主。天降大禍於陳家啊！！！出事後，父親和族中長輩們四處打探，有人說，長公主提劍而往，提劍？提劍！！！陳家上下四處奔走，無數的錢財送了出去，長安的顯貴們卻多是幸災樂禍，只有在袁盎處得到些隱晦的回答。父親聽到大哥的回報后，當即立斷，讓大哥給袁盎送上重禮——父親所能搜集到的黃金美玉。天幸！天幸！袁盎帶回了好消息：堂邑侯陳午出使三越！

堂邑侯陳午出使三越——這是家族的好消息，卻是我陳正的不幸——因為有著一些醫藥知識，父親和族中長老們和議后，決定讓我作為隨行人員，陪同陳午出使三越。理由很簡單，路程遙遠，越地瘴癘橫行，自然需要醫者隨行，我身為堂邑侯陳午的堂兄，雖然是庶出，畢竟我也姓陳，一筆寫不出兩個陳字，自然屬於親信人員。

（三）
月已升上中天，今天的月亮可真圓啊，看來今夜又是一個不眠之夜，就像離開長安前的那一夜，就像一路行來中那無數個不眠之夜。那一夜我第二次隨父親和大哥進入密室，那一夜我才真正知道了我這個隨行人員，這個陳家子弟要做的是什麼！聽著父親和大哥的話語，看著父親滿臉的內疚，我，陳正，不後悔去做這件事，只要讓我的順兒和頎兒有出人頭地的機會，任何事我都會去做！更何況我還是陳家的子弟。大哥說在事故發生后，讓我在外躲幾年，等事件徹底平息下來，在悄悄地潛回長安。大哥啊，你也太小瞧我了，事情總會走漏風聲，為了不留隱患，我只能也必須陪陳午去死，一場事故，只死陳午一個人，誰都知道有問題。我知道這出使的隊伍里也有幾個同我一樣期待陳午早死，一路上行來所發生的那些事故，盜匪搶劫，渡河落水，食物中毒，等等，哈哈，事故啊。別人在製造事故，而我呢，卻在事故發生后儘力搶救陳午。全長安都知道堂邑侯陳午出使三越是送死之行，再者也不能讓陳午死在陳須大婚之前啊。為了讓陳午死的自然、死得理所應當，我只能在那些蠢蛋們動手時出手救陳午。十個月過去了，我已經成了堂邑侯爺的貼身親信，食同食、卧同帳、行不離開五步之遠。十個月了，長安的貴人們或許開始擔心了，在有著我這個無比忠心的庶堂兄兼侍衛兼大夫的護送下，堂邑侯陳午——活著回到長安。

不會的，父親大哥，我已答應了你們，男兒一諾千金，又怎麼會讓陳午活著回到長安。

想我們沿著武關道一路行來，在雲夢大澤時為了防範蛇蟲，我特意向當地的長者請教了如何防蛇蟲之毒，這一路上我救治了多少被蛇蟲咬傷之人。醫者，要有慈悲之心，師傅的告誡我一直牢記在心。慈悲之心，誰又想到我的行囊中有著一條巨毒之蛇，中其吻者立死。自從進入南嶺大山後，我已見過不下十條這樣的巨毒之蛇在道路上出沒。天亮了，營地中已經有人開始活動了，一個時辰后隊伍出發，兩個時辰後到達今天第一個宿營點，到時候，這條蛇就可以出來活動活動了。

（四）
天剛剛亮，長安城門外已聚集起了不少等待入城的人。忽然遠處塵土飛揚，」八百里加急，快閃開「。騎者入城，策馬繼續奔宮門而去。
」大叔，是不是匈奴又犯邊了？「
」不會啊，匈奴犯邊，不應該走這條道報信啊「
。。。。。。
」進城了，進城了，別瞎嚷嚷了「。
。。。。。。

史載，堂邑侯陳午在出使南越、東越、閩越途中，於桂林郡穿行南嶺大山時，遇蛇蟲，因搶救無效，薨，景帝哀之，謚夷侯。隨行人員陳正因搶救堂邑夷侯，亦同時被蛇蟲所傷，救治無效。帝嘉正忠，應正父所求，錄正二子順、頎為堂邑侯陳須侍衛。后順因戰匈奴軍功封侯。
（本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