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異鄉的一盞燈 11

作者:暗夜行路  於 2010-10-19 18:44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通用分類:原創文學|已有1評論

在上插花課時,一不留神把花瓶帶下來摔爛了,弄的課堂一陣亂。肖雲已經沒有心思再去擺弄這些花草,連鈴木都感到了她的情緒變化,在講課的縫隙走過來問:「你身體不舒服嗎?」

肖雲趕緊做出笑容搖搖頭,她做作的笑容令鈴木的眉頭皺了起來。沒說什麼又繞到惠美跟前,惠美出人意料地沒有穿和服,一身現代的長裙短褂,別有一番風味。

今天的花材是金線柳,肖雲一直喜歡它那白色的小花,怔怔地看靜子用帶著手套的手把每一枝的大部分的花都捋去了,不免有點可惜。

外面什麼時候下起了雨,緊一陣,緩一陣,打在玻璃上,啪啪地響,惠美和肖雲一樣心不在焉,不時地向教室的門口看。鈴木一讓下課,惠美說了聲再見,第一個衝出了教室。良子朝人們做了個鬼臉,躡手躡腳地跟在她的後面,轉眼間就回來了。一副驚訝的神情悄悄地問靜子:「你猜誰在大廳里?」

靜子笑著說:「那還用問,惠美的媽媽。」

良子使勁搖著頭,像似要把靜子搖醒:「是佐藤先生」

靜子深深地點了兩下頭,若有所思地說:「果然是這樣。」

自從靜子她們三人一起和松下他們喝過酒後,三人象是被穿在了一根繩上,突然之間她們在一起有了說不完的話,十分鐘的休息,聚在一堆大聲地說笑,以往高貴典雅的惠美和靦腆文靜的靜子,彷彿脫胎換骨變了人,只要另外兩個人中有一個在,她們就會顯出特別活躍的性格。如果不是親眼看到這種變化,肖雲是絕對不相信同一個人的性格中有如此大的反差。在國內時常說的『一個日本人是條蟲,三個日本人是條龍。』三個中國人,甚至更多的中國人在一起,他們永遠保持著獨立的個性,而三個日本人在一起,他們會扔掉個體,趨向團體的性格,連最怯懦的人在團體里都變的具有不可抵抗的攻擊性,所以在日本很少有個人犯罪的。

大小花子一直就是兩個人,上課來下課走,課間的十分中肖雲只有和鈴木說說話。

良子和靜子正在議論著惠美,松下走進來。肖雲和良子,靜子趕忙彎腰致意,靜子為前次聚會說了幾句感謝的話。看樣子上次的派對很有效果,肖雲想松下恐怕也是來找靜子或良子的,至於是誰,肖雲不能肯定,雖然松下的姐姐非常喜歡靜子。

松下走到他姐姐跟前說了幾句什麼,以肖雲的日語程度,日本人之間的談話,她還聽不懂。只見松下走過來,說:「我突然明天出差,關於後天上課的事,還需要和你談一下。」

肖雲稍微楞了一下,不知松下要談什麼,疑惑地看著他。

松下用了非常正式的客氣話說:「很對不起佔用你的時間」。一邊說一邊示意肖雲往外走。一走出教室,松下用英語問:「可以請你喝杯咖啡嗎?」

肖雲立刻想的是,他要為她在自動販賣機上買一罐咖啡,及至走出市民中心的樓,才發現自己錯了。松下是要帶自己去咖啡店,心裡有點猶豫,還是坐進了松下的汽車。

汽車的雨刷不停地動著,路燈在雨中發出暗淡的光。肖雲坐在車裡根本不知道東南西北,剛才的猶豫變成了徹底的後悔,不管怎麼說自己在這樣的雨夜,同意和一個男人去咖啡店就是輕率的行為。

在她的潛意識裡,松下是高高在上的,這到不是因為他個人比肖雲優秀,而是他是一個先進國家的公民,在無形中`他就掌握了主動權。肖雲有意無意中對松下有著抵觸,盡量在與松下的交往中做到不卑不亢。

在肖雲的悔恨中,咖啡店已經到了。從車裡出來后肖雲才看清,正是自己原來打工店旁邊的咖啡店,她一決定去教中文,便把小店的活辭掉了。

松下打著傘,肖雲提著她剛插的花,在車裡時松下說咖啡店的媽媽是他的朋友,肖雲說那就把這花送給你的朋友吧。

咖啡店的媽媽,人站在櫃檯的後面,和著開門的叮噹聲,她人還沒有出來聲音先迎上來,「一拉霞一嘛森」,比肖雲在外面聽到的更動人,聲音未落人已經到了眼前,「好久不見了,還好吧?」

媽媽並沒有穿和服,而是穿著深藍色的背帶褲,淡綠色的襯衣,齊耳的短髮。如果不是她化著濃妝,肖雲會以為走進了中國六十年代的女工家,媽媽看上去有四十來歲,沒有肖雲想像的漂亮,屬於見過後,就會忘記的普通人。身材卻很苗條,這也許是媽媽穿背帶褲的原因。

媽媽的注意力很快轉向了肖雲,松下介紹道:「我的中國朋友肖先生,請多關照。」肖雲鸚鵡學舌般重複了一句「請多關照。」

「我叫大吉,還請你們關照。」媽媽一邊自我介紹一邊把他們往裡讓,松下順手把肖雲的花遞給大吉:「剛才肖先生插的花,想送給媽媽。」

大吉有點誇張地驚喜道:「是真的嗎?那太榮幸了」從紙袋裡掏出花瓶和花,擺在桌上仔細地觀察了一會兒,嘖嘖讚歎著。肖雲總算在日本呆了三年,知道她這一切都是做樣子表示對送禮人的尊重,只有微笑著等她禮節完了坐下。

咖啡店放著兩排,六張桌子,這時店裡只有松下和肖雲這麼一對客人,店員也只有大吉和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姑娘,大吉讓他們坐在窗邊的桌子旁,松下要了兩杯咖啡,大吉又站回她的櫃檯。

松下這次是去大連的工廠,檢查工作和進行人事調動。何為和他一起回去,就留在工廠。松下結束了中國的工作后,還將去泰國,考察那裡的投資環境,預計一個月以後才能回來。

肖雲往咖啡里放進了一袋糖,慢慢地攪動著咖啡,她至今不習慣喝苦咖啡,又怕吃糖太多,也就不嘗試喝咖啡,松下理所當然地認為她愛喝咖啡,其實她寧可要杯桔子水。

肖雲一小口一小口喝著咖啡,聽他講了半天出差的事,她對大連沒有什麼認識,不知該說什麼好,只有哈依哈依地應承著,松下突然變的很有感觸地說:「真想去肖先生家鄉看看!」

「家鄉。」肖雲重複著這兩個字,那裡有時刻挂念著她的父母和姐姐,自從她感到盛年華要離開她時,她沒有給他們打電話,怕自己一張嘴就會大哭起來,除了讓他們擔心,這千山萬水,他們又能怎麼樣呢。這個階段的肖雲完全處在即將溺水的恐懼中,心中的脆弱哪怕是一根頭髮絲都抵抗不了,一說起家鄉這兩個字,眼淚猶如決堤的洪水,瞬間傾瀉下來,肖雲想控制它都不可能,只有用手絹用力捂住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松下的驚詫只是一瞬間的,他臉色凝重地注視著肖雲,彷彿怕眨眼之間肖雲消失了似地注視著,等待著肖雲平靜下來。

「對不起,我已經很久沒有回過家鄉了。」肖云為自己的失態做著註釋。

松下沒有說話,他這時看著肖雲的眸子,肖雲覺得自己被看穿了,但又該怎樣告訴松下這個日本人,心靈深處那麼多纖細的感觸,細細密密,綿綿延延,肖雲都需要傾訴,那不是她的日語或是英語所能表達的,那堵語言的牆,橫在他們之間,肖雲無法逾越。

肖雲繼續她的註釋:「一年了。」即使在國內,肖雲也常常一年不回去。出了國,反而一年一次地要回去。

「一年了,肖老師最懷念家鄉的什麼,讓我為你帶回來。」

肖雲沉吟了一下,她想起那句名詩「揮一揮手,不帶走一片彩雲。」她卻想讓松下給她帶回那一片彩雲。

「彩雲,肖老師,你是個詩人,不過,我會給你帶回來的。」

店員端來兩塊蛋糕,說是大吉媽媽請他們的,兩人忙站起來,向大吉道謝,肖雲藉機把話題岔到後天的講課上。

「後天 ?」肖雲提示了兩個字。

松下被提醒,從隨手的提包里掏出一個紙袋子,遞給肖雲,肖雲打開才知道那裡是一個新手機和它的說明書。

「這是給你的。」松下解釋道

肖雲有點疑惑地問:「講課不需要電話吧?」

「講課是不需要,但公司常有特別情況,需要變動講課的時間,要和你聯繫,這是為聯繫用的。」

松下的解釋不無道理,日本的公司並不在乎這點錢,肖雲點點頭。

雨在什麼時候已經停了,白天污濁的空氣在雨後異常的清新,肖雲不由地深深呼了兩口氣,她堅持自己的家不遠,要走回去,松下也就做罷了。肖雲感謝老天爺停了雨,否則的話還得坐松下的車,她忌諱在這種時候讓人看到她和松下在一起。

路上除了她,看不到行人的影子。一陣柔和的音樂聲在寂靜的路上響起,肖雲一時不知發生了什麼。鎮靜下來,想起那個攜帶電話,心裡砰砰跳著,好不容易打開了機子,是松下,說是謝謝她陪他一起喝咖啡,接著他放慢了說話速度,用英語說:「如果你需要我的幫助,請告訴我,那是我的榮幸。」

肖雲對自己在松下面前痛哭,以及後來的解釋,都有著無名之火,現在聽到松下要幫她,越發覺得彆扭。那種無名火,就燒到了松下。女人都不是靠理智,判斷事情的,她們是靠感覺。如果一個男人讓一個女人感到他愛著她,無論女人愛不愛這個男人,女人在男人的面前。

為了讓松下感到他們之間的距離,肖雲突兀地說:

「很抱歉,其實我不喜歡喝咖啡」。

對松下來說恐怕是頭次聽到如此沒禮貌的話,而且是從一貫彬彬有禮的肖雲嘴裡說出來。他在電話里沉默了一下,旋即爆發出一陣大笑,說:「太對不起了,下次一定請你選擇。」

肖雲哭笑不得,禮儀性地說了兩聲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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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評論 評論 (1 個評論)

回復 平凡往事 2010-10-21 00:43
好文,謝謝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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