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玻璃門外的天色黑了下來,我看了眼腕錶,八點半,警察們開始撤除路障,他們到底還是玩不過我們。
玩命的時間到了。
我們將飽飽地吃上一頓,抖擻起精神來,準備好跟警察先生們在加州公路上玩貓捉老鼠的遊戲,奔駛在廣袤漆黑的天空下。啊,那種鳥出牢籠,龍歸大海的快感,那種重拾刀口舔血日子的喜悅。就是萬一失敗,我們還得向警察先生們實踐我們的諾言;跟這些人質們一起開個死亡狂歡派對呢。
我們也不願意發生這種事,不願意對著這些跟我們無怨無仇的人開槍。到時候一車子的死人,血淋淋的會是電視台的好鏡頭。不過我們決不會因此手軟。
雇傭兵大哥曾跟我們繪聲繪色地描述人被子彈打中的情形;打在頭上的話,人會覺得是猛地撞在牆上,一片漆黑,先是失去意識,手臂,大腿的肌肉還會抽動很久。如果打在胸口的話,心臟先麻痹掉,頭腦里的意識卻還清楚,感到身體像一個漏水的桶一樣,元氣隨著血流一點一點耗盡,人要過一二分鐘才會死去。雇傭兵大哥笑嘻嘻地問我們:『你們說哪一種死法比較好?』人到那個時候還有選擇么?他兩個禮拜前是被人打在胸口還是頭上?墨西哥女人告訴了阿倫沒有?上帝保佑他在地獄的靈魂。
九點鐘准,一輛卡車在門口停下,卸下兩個大箱子,一箱是夾克和帽子,一箱是熱氣騰騰的晚餐。二輛汽車也開來停在門口,引擎轉動著。我們叫兩個年輕的女人質出去把箱子抬進來,因為我想警察已經看穿我男扮女裝的把戲,乘黑給我來上一槍可不好玩。我們厲聲警告那兩個人質:箱子距離玻璃大門只有十五英尺,在這個距離之內點四五手槍可以把人轟出拳頭大的洞,她們如果想逃跑的話格殺不論。
為了預防意外起見,我們命令所有的人質在玻璃門前躺下,一字排開。我們則躲在後面的牆角處。我們這樣做是為了防止開了門警察一下子衝進來,人質在前面警察至少不敢亂開槍,這樣我和阿倫就有個反應的先機。
看看萬無一失了,我們打開玻璃大門,讓那倆女人質雙手抱頭走了出去。
女人質們在手槍的跟蹤下走近箱子,彎下腰,合力抬起第一個裝晚餐的紙箱,挪回玻璃大門處。又返回去抬那個裝衣帽的箱子,在靠近門口處其中一個女人質被台階絆了一下,一個趔趄,另一個女人質趁機一撒手,拔腿就往一邊跑去。很快隱沒在黑暗中。剩下的那個女人質跟我們一樣,愣了幾秒鐘。阿倫先反應過來,抬手就是一槍。那個女人不相信似地望向我們,隨即蹲下。這時廣場上突然大放光明,所有的聚光燈都照向玻璃大門。門前的空地上閃過一隊隊的人影,快速向商店門口衝過來。「快鎖門,警察上來了。」我大聲叫道。只見阿論一個箭步躍出,手槍對著躺在地下的人質們。
九
當我渾身繃帶地躺在醫院床上,手腳被鐐銬銬在床架上。目光所及只有天花板上一片死白。我不說話,也不吃任何東西,醫院一天三次地給我強迫灌食。沒用的,你們從我嘴裡掏不出什麼東西的,一有機會,我就會自己了斷,或者,逃出去。
但到底是在什麼地方出了差錯?一切計劃得好好的,怎麼一下子就亂套了?我頭痛得要命,很多細節都回想不起來了。最後的印象是玻璃大門無聲無息地擯裂,閃躍的碎片像聖誕雪花般地飄落。強光打在阿倫身上,把他死死地罩住。一陣短促的槍聲過後,他的手伸向肩膀,那兒有黑色的血跡滲出。在慘白的強光照耀下,阿倫臉色轉為猙獰。然後是非常慢的鏡頭,阿倫的臉是慢慢浮起微笑,慢慢地躍起身來,雙手握槍,瞄準著躺在地下的人質,槍口一跳,然後再瞄準下一個,槍口再一跳。再下一個,槍口再一次跳動。。。。。。
穿迷彩服的警察已經登上台階,人影幢幢,探照燈光從鋼盔上反射過來,衝鋒槍平端在胸前。由槍口射出的鐳射線,像一群紅色的蒼蠅似地叮在阿倫身上。
我從隱藏的地方衝出來,舉起槍來朝警察開火,我想把他們的注意力從阿倫身上引開,或者,把我們一起打死吧。
幾支黑色的槍管轉向我,烏茲衝鋒槍聲柔和動聽,腳下的地板突然變得鬆軟,我並沒有感到痛,只覺得好像有人用釘書機在我的胳膊上,胸口上,肩膀上連續地釘過去,噠,噠,噠噠噠。
我的手槍脫手成弧度飛起,一股腥甜的味道嗆住了我的喉頭。濃厚的睡意席捲了全身。我像醉酒般地跌入無限的黑暗之中。
後記
路易警探坐在陳家的客廳里,全家人剛從葬禮上回來,一股沉重的氣氛壓在眾人頭上,馬克的父母顯得蒼老,疲憊和虛弱,喪子之痛完全擊倒了他倆。
「那麼,你不能確定是誰開槍打中了馬克?」陳老先生打起精神來,問坐在沙發上的警探。
「我們到現在還沒錄到一句口供,一個在與警察的槍戰中被打死,另一個重傷。不過從彈道檢驗,我們可確定擊中馬克的子彈是從其中一支手槍發射出來的。」
陳太太在一邊又開始嗚咽起來。
「同一支手槍又打死了四個人質,重傷三個。」路易警探眼睛看著地下。
陳先生抹去眼角的淚花,走到太太身邊,攬住她的肩膀,輕聲說道:
「上帝給予的,上帝取回。我們不懂馬剋死亡的意義何在,但我們只能秉照他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