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號模特與「真女人」走貓步

模特上台是扭給人看的，這看的人就有心理壓力了。

過去的九月里，每天上下班穿過布希大廈前的Somerset House，風擺楊柳般的窈窕淑女們都在刺激著我。

Somerset House 是一組典雅的維多利亞時代建築，中間的噴泉廣場臨時搭起檯子，一年一度的倫敦時裝周（London fashion week）就在這裡舉行。

對時裝我沒有興趣，但時裝模特卻忍不住要多看兩眼。

每次經過臨時板棚的舞台後場入口處，總能看到吞雲吐霧的模特（不知模特中抽煙的比率是否特別高？）。得益於英國的禁煙法令，不用買票進場，就能看到模特，而且是沒有誇張服飾包裹的「真身」。

一眼便能斷定她們是模特，首先當然是她們都比圍在身邊服侍的男女高出一大節，鶴立雞群；但更卓爾不群的，是她們的瘦，刺痛眼球的瘦。

看來，大西洋彼岸的「真女人革命」風暴還沒有刮到倫敦。

　　 　

　　這張展示「真女人」自然風韻的裸體照終於把米勒小姐推上了時裝舞台。

只比倫敦時裝周早一個星期的紐約時裝周上，舉行了一場空前的「大號」（plus-size）模特表演專場。按美國的服裝分號，撐得起12號以上（相當於英國的16號！！）衣服的模特才能登上曼哈頓的時裝舞台。

銀光燈聚焦在高大而豐滿的米勒小姐（Lizzie Miller）身上。米勒小姐身高1.8米，標準的模特高度，體重91公斤，這個重量嘛…米勒小姐模特做了10年，只能為服裝雜誌做大號衣服的照片模特，登上時裝舞台走貓步則是頭一遭。

把米勒小姐終於推上時裝舞台的，是她為時尚雜誌Glamour拍的一張展示「真女人」（real woman）自然風韻的裸體照。

時裝界似乎終於意識到了「真女人」的存在。專場表演的組織者之一雲特女士（Nancy le Winter）聲稱：「這場秀為佔62%的美國大號婦女正名。她們從舞台上模特的腰腿、胸脯看到了與自己的相似之處。」

雲特女士堅信，設計師看到了「真女人」的魅力，皮包骨頭的零號模特（size zero）獨霸時裝舞台的局面必將打破。

米勒小姐同樣興奮，她說：「這是時裝工業邁出的非常積極的一步。並不是人人都瘦的像要飯的（waif-like body），希望更多的設計師能迎頭趕上，衣服穿在豐滿的女人身上同樣漂亮。」

這話是否有點「被勝利沖昏了頭腦」的意思？別忘了那是「專場」。一周后的倫敦時裝周上，「真女人」並沒有把「皮包骨」擠到台下，確切點說根本上不了檯面。環顧國際知名的時裝舞台，翩翩而來的模特依然是前心貼后心。

其實，熱衷使用超瘦模特對模特自身健康的影響乃至其輻射作用，是國際時裝界這兩年爭論不休的問題，特別是2006年，一連好幾位模特因為極度節食導致死亡，已致於在那一年的馬德里時裝周上，身體指數（body-mass index）低於18.5的模特被禁止上台。

　　

　　熱衷使用超瘦模特對模特自身健康的影響乃至其輻射作用，是國際時裝界這兩年爭論不休的問題。

今年一月，德國的時裝雜誌Brigitte宣布不再使用專業模特，而從普通德國婦女中選拔「真女人」作模特。「迫使」Brigitte這麼做，是因為它發現模特的平均體重比德國婦女的平均體重輕23%，用雜誌主編的話說，整個時裝界都得了厭食症。

但是，Brigitte此舉立刻被時裝界貶為不過是為了多賣幾本雜誌的商業促銷招數，是缺乏品位的投機分子。

環肥燕瘦。願意讓自己的腰能一把攥住，還是雙臂合不攏，如果是個人選擇，無可厚非。但模特上台是扭給人看的，這看的人就有心理壓力了。

看人家那身材！趕緊上台秤。得，晚飯不吃了，吃下去的也趕緊到衛生間摳摳嗓門吐出來。

英國皇家心理醫生協會（the Royal College of Psychiatrists）估計，去年英國年輕女性中，平均每千人中，就有7人患有飲食紊亂（eating disorder）。患者典型的癥狀包括無休止的為體重擔心，減肥剎不住車，儘管早已無「肥」可減。

有壓力的不僅是體重。電視上、雜誌上、廣告版上的模特們個個美輪美奐、光鮮照人，似天女下凡，忽閃著大眼睛瞪著你。「相形見絀」恐怕是唯一能想起的詞兒了。

近乎不真實的完美背後，往往就是不真實。任何一台功率還可以的家用電腦上，打開photo shop，抄起airbrush，（氣筆/氣刷/噴塗筆）不說把豬八戒改成西施，至少可以把嘴唇削薄、肚皮抹平。氣筆到了時尚雜誌的美編手裡，能玩出的效果就可想而知了。

　　

　　影星奈特麗出演《加勒比海盜》的劇照，比在首映式上的真人，胸脯一下子豐滿了不少，也是氣筆添上去的。

米勒小姐被譽為「真女人」，除了體重外，還因為裸照顯示了肚子上「多餘」的部分，沒有被氣筆抹掉。當然，氣筆不光能抹，也能添。影星奈特麗（Keira Knightley）出演《加勒比海盜》的劇照，比在首映式上的真人，胸脯一下子豐滿了不少，也是氣筆「添油加醋」的結果。

新上任的社會平等部長菲舍爾斯通（Lynne Featherstone）眼下正在與英國的時裝界、時尚雜誌編輯、模特和廣告公司舉行圓桌會議，探討如何增強年輕女性對自己身體的信心，減輕不真實的完美形象造成的壓力。考慮的其中一個動議是，任何使用氣筆給模特減了尺寸、抹去了瑕疵的照片，都應該打上健康警告，「因為它們能給年輕女性的自信心和心理健康造成終生的損害。」

菲舍爾斯通認為，給經過數碼處理過的照片打上提示警告，應該作為行業自律的一部分，因為職業守則要求廣告、雜誌不得誤導受眾或導致身心健康受到損害，「而廣告中用氣筆創造出來的完美是無法實現的。」

乍聽有道理，細想又經不起推敲。照這麼說，看完《藏龍卧虎》，少林寺的武僧們還不都得捲鋪蓋卷還俗？還練什麼呀！《蜘蛛俠》放映前，先要打出警告：出了電影院不要去爬樓，會掉下來的！

時尚創造的也是一種虛幻，不必擔心人們看完時裝秀當真會穿著舞台上的時裝上大街走貓步。

問題不在氣筆，而在於氣筆掌握在誰的手裡。

　　註：轉載時略加修改，包括標題。僅向原作者致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