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風華絕代

作者:小城春秋  於 2013-2-1 02:14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通用分類:流水日記

關鍵詞:風華絕代


壬辰年大寒后最寒冷的日子,她的心臟停止了跳動。一個時代的樂章嘎然而止,餘音裊裊,中華大地上必將永遠飄頌著她的美麗傳奇。

她來自華夏史上一個有名的顯赫家族,出身高貴。她深厚的文字功力,似乎得自祖上「巨筆如櫞」的傳承。自上世紀漫長的火與血的年代,她把少女的激情和對理想的追求,都奉獻給一個樸實的人,一個偉大的事業,從此,她為這份愛情、這個理想,付出了一生一世的堅貞和守護,無怨無悔。

她生長於風光綺麗、小橋流水的江南,但是,大半生活動都在北方,尤其在貧瘠的西北地區很多年,因此,她兼具南方女子的溫柔細膩和北地巾幗的豪爽大度,善體人意、親切周到而不瑣碎,果斷幹練、總理內外而不強勢。她氣質中的知性優雅,融和了名門閨秀的教養和天性的厚道善良,應對得體,進退適宜,即使是在社會激烈的變革中,仍然不失時代的特色,為女性中之翹楚。她的一切都是本色,出於自然,毫無矯飾,所有接觸過她的人,都印象深刻。她是革命時代的職業女性,成就地位非凡,同時,也用一生,演繹了中國女性傳統中,最高段數的相夫教子。她把古典與現代,以最完美的方式結合起來,87年的壯麗人生,崇高風範,無人能夠企及。

她是賢妻。她與丈夫在政治上資歷相當,身為女人,在當時的社會環境里,如果有抱負,當是大有可為。可是考慮到自己的顯赫出身和社會關係,可能帶來的風險,她顧全大局,毅然急流勇退,甘當助手,轉而鼎力輔佐丈夫。無數個不眠之夜,她秉燈夜書,為次日的會議講話審稿、定稿。當丈夫起身要去開會了,她正耽著沉沉睡意上床小鼾,長期熬夜,她有很多年日夜顛倒。在決定中國社會進程的很多重要文件中,都不乏她的手筆和心血,可是,肯定沒有一個文件,記錄過她的名字。

她是慈母。在工作的同時,她也為丈夫挑起這個家庭。社會由無數家庭組成,一個家庭的品質,與做母親的教養和氣質息息相關。在強硬地堅守原則的丈夫,和青春期針鋒相對的子女之間,她的勸解與疏導,關懷兒女同時又維護丈夫的威信,給予這個家庭不可缺少的潤滑和粘合,她的愛是維繫著親子之間的情感紐帶,直到多年以後,孩子們對於這個家庭的眷戀,還是來自於母親的溫暖關懷。相較於很多高層的家庭,絕對地缺少親情,她的母性關懷,使這個家庭擁有溫暖的內涵,同時,又不失嚴格的家教。曾經家裡請了保姆照顧孩子的爺爺奶奶,孩子們被要求不得「沾光」。每個孩子都必須自己洗衣服,誰回家早自己做飯。隨著一家之主位高權重,社會上的各種關係也隨之攀附而來,兒女們在外面也會有各種交往,為此,父子兩方曾經為了堅守原則和人情難卻而大吵一通,身為妻子、母親的她,在這親情與大局之間,仍能聚攏一對互不相讓的父子,在一個屋檐下,讓孩子們無論走得多遠,還會回首、感念家庭的溫暖。

上個世紀五十年代,生長在南方的她與丈夫,一起被派往西北工作,地域艱苦。正是戰後世界範圍的嬰兒潮時代,她在五年的時間裡,生育了四個兒女。密集的孕產,掏空了她的身體,因為嚴重營養不良,得了肺結核,為了工作,不得不把幾個孩子輪番送到南京(小的送去,大的接回),請孩子的爺爺奶奶幫忙照看。做母親的牽腸掛肚,利用公出的機會回去看看孩子,卻發現孩子根本不認媽媽。孩子的冷漠和疏遠,曾經深深刺痛她的心。中間經歷了很多變動,還有五七幹校,一家人終於返回北京,公婆也一起同住。那是一個動蕩的年代,社會在高壓下透著些許詭異。身處政治的漩渦,她與丈夫更是如履薄冰。與此同時,家中老少三代,衣食住行,事無巨細,也都要她來操持。和所有的媳婦一樣,她也要面對婆媳關係,畢竟她不可能象傳統的媳婦,每日打掃隨侍。而婆婆也不可能理解媳婦工作的重要性,在孫兒女面前嘮嘮叨叨。而她從來都是體諒老人,總是教導孩子們:爺爺奶奶辛苦了一輩子,很不容易。你們小時候,都是爺爺奶奶帶大的,要永遠牢記爺爺奶奶的恩情。她高尚的教養和節操,令天下多少作媳婦的(包括筆者)汗顏!

正是她的氣度和厚道,她的大家風範,給了她的孩子們最好的人格資產。在當今社會,一派浮躁喧嘩之中,他們做人謹慎而低調,樸素厚道,待人隨和友善,並且能夠有居安思危之心。古云:積善之家必有餘慶。

晚年,她又把全部精力,用於照顧退休的丈夫。平淡但是忙碌的生活,同樣沒有多少屬於自己的享樂。兒女們散居各處,這個家,還是擔在她的肩上。她一如既往的操持著家中里裡外外,她的大家風範和人格魅力,仍然感染著身邊人和事,所有接觸過她的人,都能對她生出崇敬之心,同時感到自己也受到了尊重。她待人細緻周到,而無絲毫做作,對所有為這個家幫忙的人,都由衷地感謝,警衛班和司機班的戰士,年復一年陪著退休的首長,他們自己的將來呢?她會理解他們的想法,幫他們安排適宜的歸宿。她自己的兒女都沒有讓她這麼操心。甚至偶爾請來做足底按摩的工作人員,也能從她那裡感受到真誠的尊重。這兩年,也許她的孩子已經留意到母親的衰老,但是,她還在撐持著家中事務,她太累了!

她與丈夫在共同的理想追求中相遇,結髮一生。她鼎力輔佐自己的丈夫,達到了一個男人能夠到達的最高點,然後又能全身而退,卻從不居功自傲。她幾十年默默站在丈夫的背後,直到最後一步,她走在了他的前面。

這是一個時代的結束,將來的世界,不會再有這樣的人了。就像她一向高貴的為人,總是為別人想得很周到,總是記得別人的好處,卻不願給別人添麻煩,她的離開,也帶著幾分瀟灑,幾分突然,一個轉身留下了風華絕代。未來世界的人們,將穿透歷史的煙塵,遙望這位才華橫溢、氣質如蘭的奇女子,她的傳奇永不消逝。

焚香,頂禮
郁文阿姨千古!

附:靈堂挽幛,概括了她輝煌的一生:

浙東流亡求學、走上革命路,四明抗日、虎穴潛蹤,出塞出關、艱難困苦,為國睿臣、爲家大棟,卓爾鐵肩擔道義,名垂千古;

滬西編採撰作、寫下自由歌,九天攬月、龍淵試筆,論外論內、瀝血嘔心,有達政化、有恤民瘼,信矣妙手著文章,光啟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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