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小鎮叫雲山鎮,離川西邊沿的望江縣不到十里。遠處的山嶺鑲嵌在廣袤的平原邊沿,像一條灰色的帶子把天和地隔開;樸素的鎮子和藍天、白雲、流水、田野融成一體,顯得溫潤而和諧。與其說它是鎮子,還不如說它是通往望江縣城的一條街,只是,街的兩旁各伸出兩條小街,鎮子就像一條蜥蜴似的爬在這片原野上。
因為離很有文化氣氛的縣城近,這裡也很有些文化積澱。過去,居住在這裡的,除了幾個憤世嫉俗、熱愛田園風光的文人,幾乎都是小店主、工人、小販和平民,他們從早到晚行色匆匆,為生計奔波。小鎮的房屋雖然有些破舊、縱橫的石板路雖然不太平整,卻一點不影響它的古樸和雅緻。特別是鎮上有一家字畫裱糊店,它在周圍有些名聲,所以常有人從其他地方來到這裡,踏著石板路,悠然自得地邁著慢步,手握一卷長圓形捲筒朝這家店走去,或滿臉笑容、愜意地抱著裱糊好的字畫走出店門。他們是本鎮或周圍鎮子里的文墨愛好者。這裡裱糊字畫,質量好、價錢相對不高,「才子們」把裱好的字畫或留著自己欣賞,或送給朋友、知音,自有一番樂趣。小鎮因為有這家店,更充滿人文氣息。裱糊店的工人就是那個叫「爽爽」的女孩的父親林東義。
林東義老實敦厚,而一對兒女卻十分調皮。兒子林強聰明淘氣,林東義希望他努力學習,將來有個好發展。可孩子從小就想當英雄,如問他長大想幹什麼,他毫不猶豫地回答:「當警察、當解放軍!」他喜歡帶著一群男孩打玻璃彈子、玩彈弓、翻跟斗,還愛把孩子們分成兩隊打仗,而他一定要當隊長。玩這些把戲,難免常常闖禍。林東義對妻子說:「唉,看來我把兒子的名字取錯了,他事事要強,肚子里的鬼主意又多,從來就是娃娃頭。他就沒有規規矩矩坐一下的時候,把爽爽也帶得像個假小子。」語氣里卻帶著幾分誇耀。
這個小鎮,和川西鎮子的格局差不多,臨街的多是做買賣的鋪面,前鋪后家,再後面有一個小院子。男人在前面做生意,女人管理家務,在小院子里種菜、養家禽。這小院用竹籬笆圈住,與鄰居和路人隔開。不過婦女們總是隔著籬笆一邊幹活,一邊閑聊,倒也自在。
爽爽的家,店面就在拐角上,從這裡往小街拐過去,隔壁就是倩文的家。因為不做生意,前面也用竹籬圍著。倩文的父親王慶祥是鎮上的小學教師。王慶祥寫得一手好字,常去店裡裱糊,林東義也趁機向他請教一些詩詞書畫方面的問題。久而久之,兩人你來我往,成了好朋友。
1956年初爽爽生下不幾天,倩文也降生了。王慶祥和廖盛雲夫妻倆的小日子過得更加忙碌卻也更加有滋有味。早上,盛雲抱著小倩文,在孩子的臉上輕輕地親了一口,聞著那股奶香味多舒坦啊。她抬頭看著已經破舊的竹籬和小院,對丈夫說:「你看這院子,亂糟糟的,我們應該修整修整了。」
慶祥猛拍一下腦門,說:「你看,我總覺得應該為孩子做點什麼,你這麼一說,我真覺得必須好好安排一下我們的院子了。」
他們對自己的計劃很滿意,女兒在這樣的環境里一定能吸收到天地的鐘靈秀氣,成長為健康而美麗的姑娘。
主意一定,說干就干,沒有多久小院變了樣。嶄新的斑竹籬笆代替了破舊而東倒西歪的竹籬,竹籬下撒了絲瓜、苻瓜、冬瓜種子,只等著它們發芽、長藤、開花、掛果,那時竹籬就成了一片翠綠;石板小路的兩旁,種了紅色、黃色、紫色的蝴蝶花,小院子一下子變了,不久將成為色彩繽紛的世界。
其實,花都種在菜地間的邊沿,小院的大多數地方,一直種著蔬菜。早上起來采菜,下班回家做飯,小倩文一天天長大:她會笑了,她會坐了,她會爬了……,無一不讓全家人喜笑顏開。慶祥常望著遠方,拖長聲音搖頭晃腦:「『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我還夫復何求呢?」可愛的女兒給他們帶來說不盡的快樂,日子當然過得甜甜蜜蜜。晚飯後,慶祥讓倩文坐在自己腿上,給她講故事,盛雲收拾完畢,拎一把竹椅坐在旁邊,看著漂亮的院子,依偎著父女倆輕鬆地織毛衣。
後院,是做雜活得地方。養了些雞,爺爺在時種的一顆白花桃樹,年年都掛滿又甜又香又脆的桃子。
每年從春天開始,小院的籬笆下嫩綠的菜芽露出了頭,倩文每天都驚喜的發現細藤又長高一截,春末藤蔓已把籬笆覆蓋得嚴嚴實實。夏天到了,籬笆上到處掛著大大小小的瓜果,有時,小倩文那稚嫩的童音背誦著古詩,把院子的美髮揮得淋漓盡致。
因為父親和林東義的親密關係,兩家住得又近,倩文自然就和爽爽成了好朋友,林強自然也就把倩文納入他的保護範圍,成了她的大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