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能這麼想,男女到底有別嘛。別想著我的面子,面子這東西最沒有意思,我們以後要改一改,實行計件工資。」
不知不覺走到一個岔路口,那裡有一株巨大多節的黃桷樹,樹葉蓊蓊鬱郁的,像一把油綠色的大傘。樹榦之大,需兩、三個人才能圍抱,樹枝伸展開去,覆蓋很大一片地面。這種老黃桷樹在重慶山間和小路上很多,樹齡多在一百年以上,有的生在屋前,有的種在道路的岔口,大概過去它是用來給人指路、也給行路人提供一個歇息、遮蔭的地方。現在小黃桷樹很多,有人把它做成盆景,已經不再是路標了。
啟明指著黃桷樹露在地面遒勁的根,說:「小宋,你累了吧?來,坐一會,我們歇一歇再走。」說著上前把外衣脫下來鋪在樹根上。
詩芸拿起啟明的外衣塞進他懷裡,說:「你看我這一身,上了一天班,換的這件衣服也臟啊;不要把你的衣服弄髒了。」隨即坐了下來,說:「廖師,你也坐坐。」
兩人並排而坐,詩芸說:「廖師,剛才你念了兩句韋應物的詩,還不知道你會古詩呢。」
「啊,我只是隨便念念,竟被你聽到了。小時候姐姐教我背了幾首,記不清是誰寫的了,胡亂說了兩句。看來你也會吧?」
「從小媽媽就要我背詩、詞,背得我腦袋都大了,那時很討厭古詩,到現在還記得些。」
詩芸的柔聲細語像粉末一樣輕輕飄撒,飄進啟明的心裡。
「我媽在醫院洗衣服,一天忙到晚,哪有時間管我,我們爺爺家的成分不好,我是跟著姐姐長大的。我姐大學畢業后,在城裡教書。」
「啊,是這樣啊,你也過得真不容易。」
「我媽、我姐才不容易,我外婆更不容易,小時候媽媽要上班,全靠外婆照顧我。現在她八十多歲了,患了肺心病,還有哮喘。躺在床上的時候多。」
詩芸聽了,說:「想不到廖師家裡那麼困難,以後需要我做什麼,儘管說。」
隨即他們站了起來,詩芸說:「不歇了,我們走吧,我帶你去我們家,明天早上你好來找我。」
於是兩人又繼續上路。剛才他們談了一段話,後面一路上都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不再說什麼,只管悶著頭往前走。
啟明想:「今天終於把我們家的情況都告訴了你,像我們這種家庭誰會看得起,即使你對我有一點好感,現在也會對我不屑一顧。我還年輕,不是談戀愛的時候,這麼好的女孩子,不應該找我這樣的人。詩云啊,你應該有你的幸福。」
詩芸也在想:「原來廖師有這麼苦的身世,難怪他拚命學習技術。他雖然說得簡單,他受的罪一定不少。他哪裡知道我受的苦,她哪裡知道我的父親也過世得早,我們真是門當戶對啊。以後我要多照顧他。」
詩芸回頭看了看啟明,他的眼神直獃獃的,她心裡有些難受,說:「廖師,我家住在中山路旁邊的龍江路,你住在哪裡,離我那裡遠嗎?」
啟明一怔,眼裡有了表情,說:「我家在醫院附近,離你那裡有點距離,今天我就不去你家了,我外婆還需要我照顧,明天早上七點在電影院前會合,好嗎?」
詩芸有些失望,但想一想覺得啟明說得對,他家裡有病人,走路回家已經晚了,回家一定有很多事;自己帶他回去也有些唐突,媽媽不知道又要說些什麼。還是他想得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