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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底開支本來是件值得高興慶賀的事, 可惜許多人家發現, 忙死忙活幹了一年, 到了年底工分東扣西減, 開支不僅一分錢拿不到, 反而欠了公家的錢, 還需要砸鍋賣鐵抵債還錢, 過年如同過關。張寡婦一家就是這樣, 年底開不到一分錢, 過年唯一的指望, 就是圈裡的那頭老母豬多下幾頭小豬崽。即使勞力多的家庭, 比如我家, 父親母親和大姐一年到頭掙公分, 開支拿回家也不過百八十塊錢, 過年得掰著指頭算計著花。所以白沙村年底開支的日子, 並非廣大社員開心的日子, 也就不值得高興慶賀了。
擁軍優屬活動, 一般都在大年三十的中午。太陽曬了一個上午, 中午暖和一些, 家家戶戶忙著張貼福字和對聯。屋子雖舊, 門窗雖破, 貼上大紅福字和對聯, 頓覺煥然一新, 有了過年的氣氛。這時候村中央的老祠堂--大隊辦公室大院里, 突然傳出咚咚鏘咚咚鏘, 咚鏘咚鏘咚咚鏘的鑼鼓聲響, 接著大隊幹部和民兵魚貫而出。 最前面是五個民兵, 一個胸前掛著紅色的牛皮圓鼓, 另外四個提著石磨大的銅鑼, 邊走邊敲, 鑼鼓喧天, 白沙村東南西北家家戶戶都能聽到, 後面幾個年輕人, 推著小車抬著扁簍, 旁邊跟著書記友貴和其它大隊幹部, 如同知府大人出巡。小車上載著白面, 大米, 豆油, 還有布匹, 宣傳畫, 甚至對聯; 扁簍里裝著豬頭, 豬肉, 雞鴨魚蛋; 這是白沙村最豐盛最誘人的禮品了, 多數人家過年買不起。大人看熱鬧, 基本是沖著這些誘人的雞鴨肉魚而來, 吃不上看一眼, 心裡也算有個盼頭, 那天這些烈軍屬家裡請客, 如果自己有幸在所請之列, 美美地吃喝一頓, 那真要感謝黨感謝毛主席, 終於讓自己享受到社會主義的幸福生活了。
白沙村的烈屬軍屬有五六家, 擁軍優屬隊伍先來到桂香家, 在桂香的街門口敲鑼打鼓停留了十多分鐘, 把東西放下, 然後往張家有家出發。一路上隊伍不斷壯大, 孩子越來越多, 有些已經穿上過年的新衣服, 新衣服基本就兩個顏色, 男孩穿藍, 女孩穿紅, 在大人之間鑽來鑽去, 跑跑跳跳, 打打鬧鬧, 鑼鼓聲中時不時傳出鞭炮聲, 空氣里飄散著火藥的味道, 白沙村的新年開始進入高潮。
隊伍來到張家有家門口, 張寡婦正端著一盆爛地瓜干, 倒進豬食槽里餵豬, 聽到街門外的鑼鼓聲, 急忙出來迎接。友貴讓民兵把東西抬到院子里, 對張寡婦說道: " 家有媽, 我代表黨和政府, 慰問你來了。家有在部隊有出息, 經大隊研究決定, 你今年需要補交大隊的欠款全免, 今年優待軍屬的慰問品, 你家雙份, 這些慰問品, 充分體現了黨和政府對咱們軍屬和貧下中農的關心和愛護, 你要把這一切告訴家有, 讓他放心, 安心當兵, 練好本領, 保衛毛主席, 包圍黨中央, 保衛我們社會主義紅色江山, 永不變色。"
張友貴說一句, 張寡婦嘴巴"嗯"一聲, 眼睛卻一眨不眨盯著放在地上的雞鴨魚肉, 生怕一眨眼, 這些東西插上翅膀飛了, 心裡直罵張友貴: " 屁話少說, 放下東西, 快滾回你那公雞不打鳴母雞不下蛋的窩裡去, 老娘一個月沒沾肉了, 嘴都淡得快長毛了, 誰耐煩聽你這些不當吃不當喝的牛腔馬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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