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沽河淚 (59) (長篇小說 純屬虛構)

作者:kzhoulife  於 2015-6-23 14:45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通用分類:原創文學|已有5評論


       瑞安走進辦公室大院, 老祠堂改建的辦公室里裡外外二三十個人,正在開會。祠堂有道頗高的門檻, 門檻內坐的基本都是幹部, 門檻外坐的都是普通黨員,  屋裡沒生爐子, 屋裡屋外的人都把手插進棉襖袖子, 多數棉襖又破又臟。黨員幹部坐著的, 蹲著的, 倚牆的, 靠門的, 不像開會, 倒像是一群打了敗仗的土匪, 總算找到一處安全的地方,坐下來喘氣休整。書記友貴手裡捧著一本紅寶書, 正在做年終思想工作報告。

       白沙村的這個老祠堂, 據說當年建造時有個要求: 要做到既寬又窄, 既高又矮。設計祠堂的老工匠根據這個要求, 先在地平面上築了一個平台, 上平台需登六個台階,  祠堂建在平台之上, 祠堂前面伸出兩米的飛檐, 檐下一溜八根三米多高半尺多粗的木頭柱子, 在祠堂門外形成一個兩米寬的走廊, 屋脊上還蹲著幾隻石雕的小獸。祠堂建好以後, 院牆外看, 祠堂高;  院牆內看, 祠堂矮; 院牆外看, 祠堂寬; 院牆內看, 祠堂窄。

       每次看到白沙村的這個大隊辦公室, 總讓瑞安想起故宮的金鑾殿, 潭柘寺的廟宇, 還有自己從小住的那個四合院的飛檐廊柱,  精雕細刻的木頭窗欞格子, 格子外麵糊的白色窗戶紙, 這裡是白沙村唯一一處與老北京建築有些相似的地方, 尤其屋頂灰色的魚鱗瓦, 每次都能勾起瑞安對自家那個四合院的回憶。

       瑞安家的四合院不在小衚衕里, 而在故宮西面那條寬敞卻非常幽靜的南北街上, 站在景山往西北看, 這條街剛好處在故宮與中南海中間, 街兩旁全是高大的槐樹, 隨便那一棵, 都有幾百年的歷史。瑞安家在街西靠近故宮一面, 往南走不多遠便是中山公園的西門。

       老北京四合院的房頂, 鋪的都是灰色的魚鱗瓦, 與故宮裡的碧瓦琉璃色彩對比鮮明, 雖不如碧瓦琉璃那般炫目, 卻和碧瓦琉璃一樣結實耐用。魚鱗瓦單個兒看,每片瓦都不厚, 一踩會裂甚至碎, 但一片片首尾相接, 一片壓在另一片上,  中間並沒有水泥粘連, 鋪成斜坡房頂卻異常結實。魚鱗瓦房頂結實到什麼程度, 白沙村有個傳說: 當年祠堂建好以後, 老工匠請幾個人把一個打麥子壓場院的石滾子搬到屋頂, 石滾子半米多長, 一尺多粗, 上百斤重, 從屋頂壓著魚鱗瓦滾到屋檐, 落在地上砸出一個大坑, 魚鱗瓦一片也沒壓碎。

       老北京有句俗話: 三天不打, 上房揭瓦, 說的是小孩子淘得要命, 動不動就爬到房頂上揭瓦玩。小時候, 瑞安與鄰居的幾個小夥伴經常爬上房頂, 貓似的在房頂上四處亂竄, 從一個四合院跳到另一個四合院, 故意踩得魚鱗瓦噼啪噼啪響, 常常會有大媽大嬸從屋裡跑出來指著房頂大罵: 哪個小兔崽子, 把房踩漏了, 留神我拿鞋底子抽你。

       瑞安心裡想著北京的四合院, 眼裡看到這麼多人開會, 正在猶豫是否該到辦公室里拿自己的東西,  書記友貴向他招手說道: " 瑞安, 你也坐下聽一聽。偉大領袖毛主席教導我們說, 階級鬥爭要天天講, 月月講, 年年講。我們白沙村雖小, 但也不能放鬆警惕, 不能讓階級敵人鑽空子。聽說有人對大躍進大練鋼鐵至今不滿, 至今對劉少狗三自一包的資本主義道路念念不忘, 我今天要告訴大家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 劉少狗死了! "

       劉少狗死了這個消息, 並沒在白沙村的黨員幹部中引起什麼反響。劉少狗被打倒了四五年, 農村到處都是打到劉少狗, 將劉少狗批到批臭, 再踏上一萬隻腳, 讓劉少狗永世不得翻身的標語漫畫, 在廣大幹部黨員心裡, 劉少狗早死了, 或者早就應該死了。 張友貴宣布劉少狗死了, 簡直是棉花團扔進死水灣, 激不起一朵浪花, 掀不起半點波瀾。

       張友貴也不管大家興奮不興奮, 手舉紅寶書, 繼續做報告: " 白沙村年前年後的首要任務, 就是要組織廣大社員群眾, 認真學習領會毛澤東思想, 切實貫徹執行毛澤東思想, 將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毛澤東思想的精髓是什麼? 瑞安, 你是在毛主席身邊長大的, 你來跟大夥說說?"

       瑞安想不到張友貴會問自己這個問題, 心想自己在北京城出生長大不錯, 可是只在天安門廣場毛主席接見紅衛兵時遠遠見過他老人家一面, 現在張友貴說自己在毛主席身邊長大, 不知是什麼意思, 難道要培養自己入黨? 張友貴既然這樣說了, 自己總要表個態: " 我認為毛澤東思想的精髓就是為人民服務, 為廣大的貧下中農公社社員服務。"

       " 嗯, 為人民服務, 是毛澤東思想的一部分, 但不是最重要的部分。毛主席說, 階級鬥爭, 一抓就靈; 階級鬥爭是綱, 綱舉目張, 只要牢記階級鬥爭這四個字, 黨員幹部的工作就不會做錯, 革命政權就會牢牢掌握在廣大貧下中農手裡, 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就會取得最後的勝利。所以, 階級鬥爭才是毛澤東思想的精髓, 是我們一切工作的指導思想。今年過年, 村裡的革命文藝演出排練, 要緊緊圍繞階級鬥爭這個主題, 教育廣大社員群眾, 寧願肚子餓得慌, 也要學好毛澤東思想。"

       張友貴在台上大談毛澤東思想的精髓, 瑞安眼睛望著祠堂的飛檐石獸魚鱗瓦, 心裡突然冒出一個大膽的念頭: 反正也不用教學了, 何不偷偷回北京一趟, 看看景山, 看看故宮, 看看自己出生長大的四合院這兩年變成了什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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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評論 評論 (5 個評論)

回復 秋收冬藏 2015-6-24 00:55
魚鱗瓦的描述很生動。
回復 kzhoulife 2015-6-24 01:18
秋收冬藏: 魚鱗瓦的描述很生動。
   親自考察,又翻閱了不少參考資料,還算真實吧!
回復 嘻哈:) 2015-6-24 06:05
都寫這麼多了?俺跟不上
回復 kzhoulife 2015-6-24 06:30
嘻哈:): 都寫這麼多了?俺跟不上
現在是一項任務了, 許諾老家的朋友, 年底要寫完!
回復 小城春秋 2015-7-4 21:24
劉少奇去世的消息,那麼快連鄉下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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