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是個好人,實實在在,沒有什麼心計,但脾氣火爆,年輕時染上一些惡習,酗酒,賭錢,算不上一個好父親,更算不上是個好丈夫。小時候我們哥幾個沒少挨過父親的打罵,母親更是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所以我從來沒有像敬重母親那樣敬重過父親。大概因為我上過大學的原因,哥幾個裡面,父親最聽我的話。記得有一年大學寒假,家裡來了客人,父親喝醉酒又喊又鬧,被我從後面抱住用力按在椅子上,二哥當時也在場,看到那一幕過後對我說:咱哥幾個,也就你敢對老爹動粗,要是換了我們,老爹的耳刮子早拍到我們臉上了。
二哥小時候最為叛逆不聽話,挨老爹的拳頭也最多。古人講棍棒之下出孝子,這一點用在我家老二身上,一點不錯。老二現在條件最好,也最孝順。而我對父親,更像是對待一個朋友,每次回去總會和父親開玩笑:媽年輕時,跟著你受了那麼多苦,現在該你好好照顧她了!父親總是連連點頭,心悅口服,連說:我知道,我知道,年輕時欠你媽太多,老了該還債了!
因為記憶力越來越差,母親剛做過的事剛說過的話,轉身就會忘記,這些年燒火做飯就成了父親的任務。父親年輕時從未做過飯,現在每天要圍著鍋台轉,說起來也真難為了他。父親的最大優點是樂觀,身體好頭腦清醒,八十的人,除了火爆性子沒改,現在是酒不沾,錢不賭,除了做飯,照看母親,每天還到二哥的奶牛場幫著幹些雜活,老了倒變成了好丈夫好父親。
父親現在有一樁最大心事,就是他的大孫女,也是我心目中自己的女兒-燕的婚事。
中午全家人一起吃飯的時候,我問父親,燕怎麼沒回來?父親說燕打電話來,說過年不回來了,要在單位值班!我知道,燕是怕一個人回來,大家又問她有對象了沒有。燕今年三十一歲,絕對算大齡女青年了!
燕是我大哥的女兒,大哥和大嫂的婚姻很不幸,燕十多歲那年,大哥離世,大嫂帶著燕的弟弟改嫁他鄉,燕留在我父母身邊,跟著我父母長大。工作以後,由於父母婚姻的陰影,周圍同事結婚離婚又像是更換衣服,再加上這些年國內小二小三盛行,燕對婚姻有一種本能的抗拒和恐懼,我時常通過視頻和她閑聊,很清楚她的想法,試圖幫她走出這個困境,幫他介紹男朋友,但沒有一個成功。我也不希望燕為了結婚而結婚,因為她父母婚姻帶給她的創傷實在太大,如果沒有非常合適滿意的,單身一人未嘗不是好事,當然家裡人,特別是我父親,並不會這樣想。父親在這個問題上,很難與燕溝通,去年燕的弟弟也結了婚,父親更加為燕著急。
陪母親曬了一會太陽,母親說要回家睡會覺,我便對父親說,趁今天天氣暖和,我到村外轉轉。每次回來,最想看的就是村北那條給我童年帶來無限幻想和歡樂的大河。
老家的村莊分為東村西村,現在又增加了一個北村,這個北村由村裡幾個養殖專業戶組成,總共只有五戶人家,分別養魚,養雞,養羊,養孔雀,養奶牛,其中以我二哥的奶牛養殖場規模最大,自封北村村長兼黨委書記,儘管他連個黨員都不是。北村是我們村的一個小小獨立王國,有點世外桃源的樣子。
由於天氣暖和,地里的小麥苗已經返青,田野間一片淡淡綠色,穿過小麥地,站到河壩極目遠望,頓有一種滄海桑田之感。
回村時路過二哥奶牛場,走進去和二哥二嫂聊天,又問起燕的情況。二哥的女兒嬌結婚後和燕住在一個城市,前年生了一個男孩,姐妹倆來往頻繁,我便問二哥,嬌知不知道燕現在有沒有男朋友。二哥嘆口氣,說燕根本不願跟任何人談這個問題,回來若問她,她只會掉淚,漸漸的大家也不問了。
我的眼前,又浮出機場看到的那個長發及腰的女孩,燕也留了一頭長發,我當時在機場隨手敲下的那幾行字,實際是聯想到燕的終身大事,有感而發。每次回國,除了看望父母以外,解決燕的終身大事,是我最重要的一個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