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專制的民主

前面講到的多數派專制這個概念有點意思：多數派有點民主的色彩，而卻和專制一條心。這裡除了贏者通吃專政你沒商量的意思外，還有一層更重要的意思：選舉民主是通向專制的有效手段。前面說到的非洲不少國家由選舉導致的專制不過是小打小鬧。在人類幾千年的文明史上產生過最大人類災難的第二次世界大戰及期間的種族和非種族的大屠殺就是由三個法西斯國家德國、義大利和日本的選舉民主造成的。

一般來說選舉民主孕育出專制者有宮內孕和宮外孕兩種形式。先說說宮內孕，即選舉民主成功地造出通往專制的通心粉后，多數派領袖從管內通往專制的。除了利用選舉佔據幾十年統治地位的許多不倒翁外，一些人還會想到專制大王希特勒，因為希特勒把一個民主德國變成了專制德國。但許多人不知道的是希特勒不僅改變了德國，也改變著自己。他曾經為了爭取多黨選舉與當時反民主的專制政敵進行了不屈不撓的鬥爭，才能在一次又一次的選舉中過五關宰六將最終贏得了多數派專制。所以說希特勒是民主還是專制並沒有太大的意義，因為在選舉民主的通心粉里，民主與專制是相通的。

最近再讀西德作家海因茨.赫內《德國通向希特勒獨裁之路》，總結出褐色革命家希特勒政變失敗后開創的從選舉民主到個人獨裁的路線圖。有志於顏色革命的同道們不可不讀。文中的歷史資料和某些觀點主要來自該書。希特勒利用選舉民主從不名一文的窮光蛋成功走上權力高峰的道路大致有如下幾個步驟。

第一次世界大戰後的德國在美國總統威爾遜的要求下由原來的帝國轉向實行選舉民主的憲政國家---魏瑪共和國。各派政治力量於是獲得幾乎平等的競選機會。這時的共和國顯然不滿足前面講的選舉民主成功的基本條件及其四個要訣。這就使德國黨派林立，紛爭不斷。而各大黨派甚至擁有自己的私家軍代替治安警察---一種准軍事化的武裝自衛組織。由於德國戰後經濟遭到嚴重破壞，同時被要求向戰勝國支付巨額賠款，國內經濟一落千丈，貨幣一瀉千里，許多家庭破產，中產階級淪為無產者。這時代表中下層階級的左派勢力比較強大。除了主張公有化的德國共產黨和宗教教徒組成的德國中央黨外，左派人數最多的是不要求公有化的德國社會主義民主黨。

乍一看來，這些左派政黨已經把德國的中下階層代表完畢。任何想實現自己政治抱負的人只能選擇加入其中的一個黨派，然後論資排輩地往上爬。這顯然不是一個和平時代的窮光蛋所能看好的仕途。波西米亞的普通下士出生的希特勒不是這樣的等閑之輩。憑著他可怕的政治抱負和足夠的歷史知識，希特勒敏銳地注意到戰後德國人民中蔓延的普遍的民族主義情緒和種族主義偏見。這些情緒和偏見在外來的屈辱和壓迫下變得更加強烈和一致。利用這種廣泛而深刻的情緒有可能組成一支新的強大的政治力量。

就在這時，1919年1月5日，鐵路工人德雷克斯勒在反猶主義盛行的慕尼黑與同夥組織了一個新的工人政黨，叫作德國工人黨，並把「反資本主義的猶太人及其附庸」的種族主義寫進了他的黨綱，以示與猶太人控制的共產黨相區別。這樣的一個黨，正符合身無分文的反猶主義者希特勒的口味。同年9月，希特勒被請來發表演說后立刻獲得德雷克斯勒的賞識，併當即被吸收入黨負責黨的宣傳工作，並開始建立起他的五花八門包羅萬象的新黨綱。

正如有人評論的那樣，來自德國下層的希特勒成了德國唯一一個懂得如何表達底層人民的憤懣和失望，並煽動人民的渴念和希望。更重要的是德國實行民主政治后不久，希特勒便發現了多數派專制的形式民主有個取勝的訣竅---就是以量取勝。為了獲得量上的優勢，可以利用包羅萬象和模糊的政治綱領儘可能地籠絡更多的社會階層，組成一個成分複雜的和龐大的政黨，以便在政變或大選中佔據上風。

希特勒靈活的政治綱領和更靈活的隨機解釋幾乎可以滿足從工人、農民、小業主、小職員、小知識分子和家庭婦女等所有的中下階層。他所宣揚的意識形態更是眼花繚亂，集民族主義、種族主義、資本主義、社會主義和反猶主義等各種主義於一盤的大雜燴。他到處演說蠱惑人心，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從而使德國工人黨迅速發展成慕尼黑最大的政黨。為了爭取更多的黨員，希特勒還把工人黨發展到農村，以致一半以上的黨員來自農村。1920年，德國工人黨改名為德國民族社會主義工人黨(納粹黨)，把民族主義和集體主義添加到黨的名稱中來。1921年7月，口齒伶俐的希特勒被選為納粹黨的第一主席。

在國會中的全部議席被各現有黨派瓜分完畢的情況下，一個沒有強大的資金來源和政治靠山的新黨夢想擠進來分一杯羹，這對既得利益者來說無異於一場政治革命。這樣的革命即便是在成熟的憲政國家也是會遭到極力抵制的。因此希特勒最初只是把組織政黨的目標設定為發動政變，使自己「成為德國的墨索里尼」。他對日常的黨務活動沒有興趣，而致力於發展武裝力量衝鋒隊，一種當時流行的軍事化的政黨自衛組織。

1923年11月8日晚，慕尼黑政界和社會的名流來到慕尼黑的貝格勃勞凱勒啤酒館時舉行集會時，希特勒的衝鋒隊劫持了巴伐利亞邦的三名軍政首領，宣布「全國革命已經開始。」「巴伐利亞內閣已經下台。新的全國政府將在今天，在慕尼黑這個地方被任命成立。」翌日，三千名納粹黨徒在希特勒和恩里克·魯登道夫將軍的帶領下進軍慕尼黑中心。結果與警察發生武力衝突，暴動失敗。政變失敗三天後，希特勒被判叛國罪。納粹黨總部被搗毀，黨報《人民觀察家報》被查封。隨後希特勒被判五年監禁。

萊希河畔的鐵窗生活是希特勒的橋下之辱。「希特勒以蓋世之才，不為馬丁、甘地之謀，而特出墨索里尼之計，以僥倖不死，此圯上政客所為深惜者也。是故倨傲鮮腆而深折之。彼其能有所忍也，然後可以就大事。故曰：『孺子可教也』。 」 由於德國資產階級需要利用來自下層的反共勢力防止蘇維埃的赤化運動，希特勒只坐了幾個月的牢就被釋放了。

出獄后希特勒發誓堅持反共立場不再政變，要以民主的方式奪取政權。由於不名一文，想通往權力的他首先應該成為德國人民的精神領袖，最終用選票敲開權力的大門。德國是一個盛產思想家的國度。但沒有一個思想家能為人民指出戰敗后重新崛起的道路。所有的政黨只是追逐黨派或階級的利益，並給德國帶來走馬燈式的內閣政府和無休無止的黨派紛爭。而希特勒所要成為的是民族的救星，是代表全體德國人民的「民族運動的領袖」。而這樣的救星，正是德國沒有能力獲得權力的多數人民所盼望的。在7號牢房裡的那些日子，希特勒就把他的普世價值寫進了他的法輪大法《我的奮鬥》中。

二、右轉開發資源，開創顏色革命

出獄后的希特勒一反常態，從一個不熱心黨務的吹鼓手變成了一個忙碌的組織者。他四處奔波，各方探訪，終於把一個分裂的拼盤黨重新組合在他的絕對領導下，並把納粹組織伸向血氣方剛單純好鬥的愛國青年。但是仍然有人不斷批評希特勒的雜燴綱領。25名納粹左派在德國北部的漢諾瓦召開會議，批判希特勒的政治路線。黨內的二號人物施特拉塞起草了新的綱領用以代替希特勒的萬應靈藥。名牌大學出來的戈倍爾乾脆提出要把小資產者希特勒清除出黨。

然而難得糊塗的希特勒不屑於那些明確性和純潔性。那是學究們的嗜好。他要的只是數目---選票的數目，而不管這些選票來自何人之手。至於對選民的承諾或責任，都滾他媽的蛋。從許諾的第一天起就壓根沒有想過如何去實現這些諾言。於是希特勒召集南方派右翼在南都龐貝格舉行全黨會議，否決了左派綱領。 然而希特勒仍然需要那些理想主義的書生們為他拉攏左翼群眾，尤其在那些工人眾多的北部工業邦。暫時讓他們放手發動群眾對壯大納粹黨有好處。

革命依然在進行，但手段必須更換。為了實踐他的誓言，希特勒讓衝鋒隊放下武裝，變成一支紀律嚴明鬥志高昂，沒有武裝卻充滿暴力的宣傳隊伍、示威組織和助選軍團，並為這支由學生等青年人組成的衝鋒隊配上褐色襯衫和標記以示特殊使命。從此希特勒的衝鋒隊又叫褐衫隊。在多數派專制的民主政治中，沒有勝選的黨派都是被專制的對象。反共反猶的褐色青年依靠街頭運動爭取競選權力，擺脫被多數派專制的命運，並以此完成「一場二十世紀的革命」大概是現代國家最早的顏色革命，或者說希特勒是如今日漸時髦的顏色革命的開山祖師。後來不少顏色的勝利與褐色的勝利一樣給祖國帶來最終的災難---有的亡國了，有的解體了，也有的在長期動亂中流著鮮血。

儘管希特勒策略性地允許黨內存在各種觀點和各個階層，但他從單純地代表勞苦大眾的德國共產主義運動的艱難歷程中清楚地看到：要想獲得選舉的勝利，必須有足夠的資金和廣泛的傳媒。而這一切都掌握在德國大資產階級的手中；黨的人口紅利僅能提供必要的選票。因此他必須堅持大資產階級所歡迎的反共立場。從1927年起，已經擁有一定規模的納粹黨開始右轉，試圖迎合大資產階級的口味，即用左手拉住工人的袖子，用右手伸進資本家的口袋。起初希特勒是悄悄地與大資本家暗通曲款，秘密地向它們解釋有異於納粹黨左派公開報導的，反共反國有的真實意圖，以便爭取他們的支持和資助。

納粹的右轉曾一度使下層群眾感到失望。1928年的國會選舉，納粹黨獲得的票數減少了十分之一。這時，希特勒與德國的右翼黨派德意志民族人民黨拉起手來，利用該黨領導人掌握的遍及全國的壟斷新聞網為納粹的宣傳服務。作為交換，希特勒承諾不再公開抨擊德意志民族人民黨，而只反對共產黨和猶太人。1929年，希特勒便開始清理黨內的左翼代表如穆特.馮.米克和奧托.施特拉塞。同時接過他們的口號，繼續欺騙人民，向社會各個階層拋灑空頭支票，並用新的宣傳工具和手段擴大宣傳範圍和效果。

希特勒兩面沾光的投機策略獲得了立竿見影的成功。在1930年9月的國會選舉中，納粹黨一躍成為德國的第二大黨，在議會的六百多個議席中贏得107個席位。暴發戶的勝利使德國政界一片驚惶失措，哀叫德國末日的來臨。然而年輕的民主共和國還來不及理解選舉民主的局限性和危險性。在民主教徒的大腦里，選民是理性的，因此必然會拒絕一個瘋子的蠱惑和召喚。所以由多數選民選出的代表必然是德高望重和誠實負責的。他們甚至認為當選人是代表選民的，必定會為他的選民帶來更多的利益。他們不願承認承諾和選舉之間可以是一種政治交易，或者乾脆說是一種行賄和欺騙。競選的勝利只是證明了交易手段的高明和狠心而已。

競選成功使希特勒更加無所顧忌地公開暴露出他反社會主義的右派面目。這時為爭選票而制定的模糊政策和組織路線留下的後患爆發了。衝鋒隊的左派領導人普菲費爾擔心右派進入國會，要求希特勒提名他為國會候選人。這時志在必得的希特勒毫不猶豫地撤去了他的職務，並親自擔任衝鋒隊的最高領導。接著衝鋒隊的許多地區首領也掀起了反對希特勒的叛亂活動，想從希特勒手中奪回衝鋒隊的領導權。希特勒於是調用了他的黨衛隊聯合衝鋒隊的右派鎮壓了左派的叛亂。

三、堅持選舉民主，抵制收買招安

納粹怪物憑藉著五花肉黨綱迅速膨脹引起了從左到右各個黨派的恐慌。德國第一大黨社會主義民主黨首先感到它的威脅。這個德國民主派的主要代表居然不敢與納粹黨展開民主競爭，只想把方興未艾的顏色革命扼殺在搖籃中。它盛情邀請毫無治國經驗的希特勒和納粹黨人加入內閣，使街頭混混在繁忙的日常事務中耗盡精力暴露缺陷而逐漸地失去民心。沒想到狡猾的希特勒不願束手就擒，他要利用選舉民主一步登天擒得最高權力。

在政治舞台上與在其它場合一樣，君子從來就不是小人的對手。我是流氓我怕誰？所以有自知之明的「君子不與小人斗」一說。非不鬥也，乃不能也。當希特勒的褐色革命洶湧澎湃勢如破竹之際，無論是左翼還是右翼資產階級精英們都對此束手無策。正人君子們難以放下架子拋棄原則，不擇手段地赤膊上陣與市井小人大打出手。他們能做的就是聯合中間派和大資本家甚至軍方，呼籲組成一個「明智者的大聯合」，以便建立起一個大資產階級專制的警察國家共同對抗希特勒的顏色革命。

右派政黨也想聯合軍方組成右翼規範納粹黨人的右派專制政府、並將衝鋒隊和其它政黨自衛隊收編成國防軍，希望以此招安驁驁不馴的褐色革命者委以部長責任，使之在專業的政治較量中甘拜下風俯首稱臣。然而深知揚長避短的希特勒對封官許願不屑一顧。顏色革命的目標從來就是國家的最高權力。納粹黨籍著五花八門的黨綱像龍捲風一樣從左側掃到右側，一路卷進無數黨徒，向著權力的頂峰高歌猛進。他怎麼會垂涎一個無足輕重的部長職位呢？當收買和招安失敗后，右翼極端分子甚至想到解散納粹黨，只是沒能找到付諸實施的理由。

黔驢技窮的大資產階級精英們只好極力慫恿80多歲想退休的總統和陸軍元帥興登堡與希特勒競選1932年的德國總統，以便借總統之手扼殺希特勒。他們在競選時散布衝鋒隊準備用政變獲得勝選的謠言挑起興登堡對希特勒的惡感。可是希特勒狡兔三窟，並不想在競選中得罪興登堡，以便日後爭取被總統提名為總理。他見招拆招提出料想不到的競選口號：「尊敬興登堡，投票希特勒。」一個街頭無賴居然可以如此「費厄潑勒」，不能不讓人刮目相看。這與其說是競選，不如說是助選。希特勒的敗選故不奇怪。但他因此給興登堡留下了正派人的印象。我們無法知道這與希特勒九個月後被興登堡任命為總理有何關聯。今天的歷史學家從來沒有關注過這個問題，因為主流社會感興趣的只是把希特勒描繪成一個專制惡魔。

興登堡連任后曾一度輕信了有關希特勒謀反的謠言，並因此在布呂寧政府的壓力下籤署了《保障國家權威性的總統法令》，取締衝鋒隊及其下屬組織黨衛隊。然而這個對衝鋒隊證據不實的懲罰很快遭到了國防軍的反對。僅僅兩個月後，舊貴族勢力的總代表興登堡總統借口得罪了莊園主的利益而撤換了布呂寧，讓偽裝成左派的極右分子弗蘭茨.馮.巴本取代了總理職位。衝鋒隊和黨衛隊也都獲得解禁。興登堡對衝鋒隊的出爾反爾在他心中多多少少會留下對希特勒的某種歉意，並會對有關希特勒的各種真真假假的流言蜚語保持更高的警惕。

巴本上台後立刻夥同右翼軍人組成了共和國歷史上第一個沒有工人階級和中產階級參加的貴族政府，其中只有兩名資產階級的代表。帝國復辟開始了。巴本迫不急待地要求解散國會，以此清洗前政府留下的布爾什維克主義和馬克思主義無神論的遺毒；建立一個獨裁領導下的等級國家和由信仰基督教的貴族參加的上議院。這些政治上的倒行逆施激起了社會各界的強烈反應。雖然納粹的興起大大削弱了德國社會主義民主黨的勢力，社會主義民主黨仍然是巴本右派政府的首要敵人。選舉政治的多數派專制決定了左右翼黨派之間你死我活的拼搏特徵。

於是專制政府以社會主義民主黨人勾結共產黨為罪名，奪得了軟弱的民主黨人最後的根據地普魯士，嚴重摧毀了社會主義民主黨的陣營。這就是魏瑪共和國史上著名的巴本政變。政變的結果為希特勒贏得1932年7月的選舉掃清了道路。由於全國人民對保守派復辟牢騷滿腹，希特勒及時調整戰術，用納粹左右兩面旗幟中的左派旗杆，黨內第二號人物格雷戈.施特拉塞出面演說拉票。希特勒的兩面派策略又一次獲得成功。納粹黨從第二大黨擢升為第一大黨，在國會中獲得230個席位。由於沒有贏得絕對多數，納粹黨首領希特勒還不能自動成為魏瑪共和國的總理。但是失去多數黨地位的德國社會民主黨不能再與其它左翼黨派維持原先的左派聯合政府。

今天的歷史學家不願告訴人們無論是希特勒的納粹黨還是之前的德國工人黨都把反猶太人的種族主義明明白白地寫在黨綱之中。希特勒還把全面反映他的種族主義思想的《我的奮鬥》一書列為黨的綱領性文件。納粹黨之所以能取得競選的勝利，成為當時德國的第一大黨，與當時德國人民普遍的反猶主義是分不開的。為了掩蓋這個事實，西方國家不惜以各種借口把《我的奮鬥》列為禁書，擔心理智的人民從這本充滿反人類思想的宣傳品所獲得的民主勝利中，反思西方選舉民主脫離實踐考察的荒謬本質。事實上沒有什麼比希特勒自己的作品更具研究希特勒和納粹黨的學術價值。

歷史學家更不願告訴人們的是當時德國人迫害猶太人的一個重要原因是把猶太人同共產主義聯繫在一起的，是借反對猶太人來反對共產主義。所以今天的西方學者總是設法迴避事實，把希特勒仇視猶太人的心理歸結為各種類似聖經故事那樣的傳奇事件。根據維基百科，除了六百萬(有說四百萬)猶太人，納粹德國還系統地屠殺了歐洲共產黨人、吉普賽人、同性戀者、歐洲東線的戰俘和國內的異議人士。包含這些的總共遇難人數在1100萬到1700萬之間。更別說幾千萬人死於第二次世界大戰。這些都說明德國人和整個西方世界對當年犯下的反人道罪行並沒有進行認真和深刻的反省，而只是籠統地將其歸罪於希特勒和他的黨魁對猶太一族的罪行。

雖然褐色革命在德國轟轟烈烈地從勝利走向新的勝利，希特勒卻同樣遇到了「舊制度和大革命」的難題。權貴們知道出生卑微的希特勒雖是一匹反共的惡狼，也是一個權欲熏心的惡魔。小人得志倍猖狂。因為有太多的台階要趕，有太多的宿仇要報，希魔頭是不會允許別人分享他的權力的。所以貴族政府不願提名希特勒為總理。而興登堡總統也拒絕了希特勒想當總理的請求。他對巴本的保守政府打擊左翼資產階級、維護舊貴族利益的一系列表現十分滿意。巴本政府故伎重演想招安希特勒，許以副總理的職位。被拒絕後又讓興登堡總統召見希特勒，當面請這位浪子趁早回頭加入內閣，同心協力鞏固專制政權。堅持民主手段的希特勒這次仍然沒有讓步，表示寧可成為反對黨也不願當官受祿，並應總統的要求保證像騎士般地遵守法律，不搞政變。

要想在總統提名外通過合法的民主程序登上總理的寶座，必須獲得議會的絕對多數。於是希特勒決心聯合被巴本出賣的中央黨，即由天主教徒組成的非社會主義的左派政黨，組成一個聯合政府。這時的顏色革命從選舉民主再到議會民主，向權力的頂峰發起了最後的衝刺。為了阻擋褐色民主勢不可擋的滾滾潮流，巴本醞釀了一場更大的政變：公開抵制民主憲政，進行貴族復辟。他提出解散國會、推遲選舉，實行無議會統治。為此，巴本想強行修改選舉法，廢除國會解散后60天內必須重選的憲法規定。總統興登堡隨後在解散國會的命令上籤了字。這時，專制與民主的陣線已截然分明：站在專制一邊的是巴本，而站在民主這邊的是希特勒等維護憲法堅持選舉民主的黨派領袖。

巴本的復辟主張遭到資產階級議員和部分開明內閣的強烈反對。德國共產黨在國會提出對巴本政府的不信任案。希特勒為了爭取再次選舉的機會，罕見地要求納粹黨代表投了支持票。議案高票通過後巴本內閣解散。但巴本推遲選舉的企圖沒能得逞。由於納粹拼盤黨在左右兩派的夾擊下發生分裂，在1932年11月的選舉中，納粹黨意外地失去了200萬選民和34個議會席位。雖然保住了第一大黨的地位，希特勒離成為總理的絕對多數更遠了。這樣的代價是見風使舵兩面投機的希特勒遲早要付出的，而不是像許多西方學者宣揚的那樣是希特勒的錯誤所導致的失敗。來到了十字路口的德國必然會把五顏六色的機會主義納粹陣營帶到同樣的十字路口：一小部分投向左邊的社會主義民主黨和中央黨，更多的投向右邊的德國人民黨和德意志民族人民黨。

雖然巴本政府不得人心的專制復辟同樣損害德國大資產階級的利益，但在對付可怕的褐禍時仍能獲得大資產階級的合作與支持，給納粹黨造成嚴重的打擊。希特勒總結了選舉受挫的教訓後轉攻為守，藉此機會大肆散發黨內紛爭加劇、領袖精神崩潰等小道消息，甚至誇張地聲稱將退出政界或者自殺。同時加緊與左右兩派的共同冤家共產黨發生衝突，並放任黨內的理智派與資產階級的代表人物談判合作，孤立保守勢力。希特勒的哀兵之計獲得了超出預料的成功，以致今天的歷史學家還對這些精彩表演深信不疑。通過公開的媒體和所謂的「內線」獲得這些假情報后，上當受騙的資產階級代理人相信納粹大勢已去，迫不急待地開始向保守派奪權了。

當資產階級和新軍閥新官僚暗中勾結以期組成新的內閣取代保守派政府時，巴本開始垂死掙扎進行最後的反擊。他向總統提議國會關門半年，由總統全權統治並同時修改憲法取消憲政。興登堡起先同意了這項提議，並要求巴本組織新內閣。手握軍權的資產階級卻不肯坐以待斃。他們阻礙巴本成立新內閣，直截了當地要求巴本下台，而且威脅發動軍事政變和內戰起義來奪取政權。老邁的興登堡總統不願看到內戰，只好在軍方的壓力下改讓退休將軍庫特.馮.施萊歇爾組建新內閣，希望由他來爭取國會的多數打敗希特勒。但資產階級聯合納粹理智派的如意算盤落空了。在希特勒的反對下，曾被當作魚餌的格.施特拉塞一怒之下像兩年前他的弟弟奧.施特拉塞一樣辭去了黨內所有職務。

五、權貴互毆出醜，納粹坐收漁利

施萊歇爾的政府趕上了一個表面上的好時光。德國經濟開始恢復。為了爭取國會多數阻止希特勒獲得總理權力，施萊歇爾積極打造橫向陣線，聯合各個黨派，包括被希特勒清除的黨內異己分子，孤立納粹黨。然後向希特勒提出最後通牒，要麼加入政府內閣，要麼完蛋。所用的手段則與專制的巴本一樣：解散國會，無限期推遲大選，甚至乾脆取締納粹黨。這時的希特勒不得不延長他精彩的哀兵之計。媒體上，納粹黨的拼盤危機愈演愈烈；希特勒的財源也將告罄。德國社會主義民主黨的各處報紙經常收到「用大衣領子翻蓋著制服」的納粹黨干送來的內訌情報，並為希特勒唱起了歡樂的輓歌：

「這一點已經肯定，

我們人人都很高興：

希特勒到了死亡關頭，

完蛋了這位『領袖』。」

現在還有誰比這位「完蛋」的領袖更高興呢？施萊歇爾相信「希特勒已不再是個問題」，從而支持普魯士的反社民黨運動，並失去了多次挽救危機的機會。而社會主義民主黨及其工會內部的衝突絲毫不亞於納粹黨，但卻在鞭炮聲中調轉槍口對準了新政府，抵制施萊歇爾反民主的政治策略，使對抗納粹黨的橫向陣線攔腰折斷。離原訂的1933年1月底的大選只有一個星期時，無計可施的孤家寡人施萊歇爾只得拾起前任的故伎，一再向興登堡建議解散國會推遲選舉。十幾天前曾經同意過的興登堡這次卻拒絕了，因為他看到光桿司令施萊歇爾已無力組成一個有多數派支持的聯合政府，同時也無力保護興登堡的朋友普魯士大農莊主的利益。失望的施萊歇爾僅當了55天的總理就於1933年 1月28日辭職。

這時興登堡手下德國總理的候選人就只剩下巴本和希特勒了。但興登堡還在猶豫。反覆思忖后，興登堡企圖說服巴本讓希特勒來試試，而讓保守派巴本作為他的副手，以便在內閣嚴格控制希特勒。第二天，1月29日，興登堡任命了新的國防部長。原來一直希望自己能在新內閣中擔任國防部長的施萊歇爾徹底絕望了。同日晚，施萊歇爾向希特勒建議逮捕正在向興登堡施加影響的競爭對手巴本等人。納粹黨卻即刻把該消息通報給興登堡集團。聽到可能政變的消息后，興登堡迅速打定主意讓希特勒擔任總理，巴本擔任副總理。興登堡還規定希特勒晉見總統時必須由巴本陪同；納粹黨只能佔據內閣少數幾個職位，不能執掌外交、國防、經濟、財政等重要的部門。巴本胸有成竹地保證兩個月內就會使希特勒向隅而泣。1月30日中午，總統任命希特勒擔任德國總理。

赫內在《德國通向希特勒獨裁之路》一書中說道：「奇怪的是希特勒的委任得到了比社會主義民主黨的選民更多的贊同。德國出現了前所未有的情形。不相識的人在大街上互相擁抱，接吻和流淚，好像一個新的時代降臨了。在這個交往拘謹和看來無法克服階級界限的德國，那些以前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互看一眼的人彼此突然說起話來。還有人在大街上跳舞，『激動得流淚，高興得不能自制』。」是什麼使老死不相往來的人相互問候了呢？是希特勒階級陣線模糊的拼盤黨嗎？我們不得而知。

問題還不止這一個。赫內繼續寫道：「史學家後來無法解釋這種群眾自發的行動是如何產生的：在成百上千個德國城市和鄉鎮中聚集起來的遊行隊伍，難以計數的人們那種吆喝式的、幾乎是偽宗教式的自我表白姿態。最偏僻的鄉村也升起了納粹符號的字旗。成幫的市民穿著褐衫佔領市政府和辦公機關。於是一種荒唐的信心產生了。此時此刻，相信一切都會奇迹般地好起來的想法深入人心。」難道這種自發的充滿自信的行為不正是民主的本來意義嗎？史學家無法解釋，因為他們心目中的民主不是這樣的---選民多數只會把選票投向上帝的代表而不是魔鬼的代表。他們從中吸取的是：民主不能由選民直接選擇，而只能讓選民在指定的上帝代表中挑選。

六、官僚歧視新貴，困主猖狂突圍

在保守派的鉗制下，希特勒夢寐以求的總理寶座成了一隻烤爐。同所有前任相比，出身微寒的希特勒總理只是一個受氣包。他拿到的是一個有限權力的職位。不是總理，而是興登堡和副總理在越俎代庖制定內閣名單。在11名內閣成員中，納粹黨只佔了除希特勒外另外兩個無足輕重的位置。沒有上過朝的希特勒甚至不認識其中的主要部長。龍游淺水遭蝦戲，虎落平原受犬欺。自命不凡的希特勒很快就發現很難使人接受他的意見，而只能在巴本--胡根貝格(德意志民族人民黨領袖)聯盟所規定的狹小範圍內行事。新老貴族們每天都在提醒他這個卑微的小人不是靠自己的本事，而是因別人的提攜而獲得目前的地位。九頭鳥希特勒明白這一切無非就是想使他成為像前任那樣的短命總理。

起初，一心想融入貴族沙龍的希特勒盡量壓低姿態，屈尊俯就地表現出一付「和藹可親」的模樣，並時常在演說中把上帝掛在嘴上，甚至鄭重其事地以「阿門」來結束他的演講。他在廣播里請求德國人民給他四年，而不是幾個月，的時間再來評判他的工作。單純的聽眾們常常為他表面的謙卑和誠懇而動容，但新舊貴族卻對此嗤之以鼻，極盡嘲諷之能事笑話他裝模作樣籠絡人心。這些侮辱不是出自貴族的能耐，而是出自庸人的自大就更使人難以承受。想要心高氣傲的希特勒無休止地忍受這樣的屈辱是要付出代價的。這種欺人太甚的傲慢和明目張膽的歧視是否使他下定決心走上野蠻的獨裁之路不得而知。我們可以想見的是在貴族政客的壓制下，希特勒要麼低三下四當一個唯唯諾諾的傀儡總理，要麼奮起反擊直到把所有對手踩在腳下。

為了突破舊政客的歧視和包圍，希特勒再次希望施展他民主政治的天賦手腕，用選票為自己爭得應有的權力。不難想象，希特勒在內閣提出的選舉議程遭到了右派政黨的極力反對。在歷次選舉中總是落在左派後面的右派沒有勝選的信心。於是胡根貝格首先在國會中提出取消共產黨議員的議席，並聯合納粹黨組成政黨聯盟來達到絕對多數。而與社會民主黨結盟的中央黨也想通過加入內閣來獲得絕對多數，從而避免新的選舉。由於希特勒堅持以選舉來爭取絕對多數，拒絕了胡根貝格和中央黨的要求。最後議會不得不同意解散國會，定於三月舉行新的國會選舉。從此希特勒便全力以赴地投身到新的競選中。

想在資本主義國家選舉獲勝有兩大法寶，缺一不可。這就是金錢和人頭。來自德國社會下層的希特勒對資產階級的虛偽、懦弱和卑鄙本性了如指掌。沒有什麼比充滿偏見的人更容易被操控的了。只要滿足他們的偏見，就可以獲得他們的支持。資產階級的代表們最害怕工人罷工。靠工人黨起家的二杆子希特勒便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投其所好，讓內閣毫不費力地通過了前幾屆政府早已起草好，但不敢實施的，禁止在重要企業舉行罷工、遊行和集會，以及對言論自由加以限制的法令。希特勒的果敢讓資本家感謝涕零，笑逐顏開。大款們紛紛慷慨解囊，給了納粹黨300萬馬克的競選資助。這即是感謝又是行賄，總之是一筆不錯的買賣和投資。

有了足夠的錢，接下來就要有足夠的人頭。為了虜獲相對多的人頭，一是爭取本黨的選民，二是減少其它大黨的選民。工會遭殃后，資產階級痛恨的共產黨便成了下一個獵物。消滅共產黨既可以贏得資本家的歡心，還可以減少對手的選票。這種一舉兩得的好事，不擇手段的希特勒是決不會錯過的。工於心計的希特勒首先讓衝鋒隊用恐怖手段襲擊共產黨人，查抄共產黨總部，取締共產黨黨報，造成共產黨將會報復的局面。就在這時，2月27日晚，大選前一個星期，有人在柏林國會縱火。在沒有任何法律程序確定嫌犯身份和事實的情況下，希特勒於次日要求興登堡頒布緊急法令《國會縱火法令》，把一切歸罪於德國共產黨和共產國際發動政變的企圖。第二天就宣布共產黨非法。衝鋒隊佔領了全國所有共產黨黨部，逮捕了所有共產黨領袖和一萬名黨員，並阻止和破壞共產黨人參加三月的選舉。

還在縱火案發生前，德意志民族人民黨首領胡根貝格就曾提出要廢除共產黨在國會的議席，這樣右派政黨就可以組成聯合政府。機關算盡的希特勒在權衡利弊后沒有同意。他認為若沒有充分的理由。「禁止站在德共背後的六百萬人民是絕對不可能的。」 希特勒希望用他的拿手戲選舉為他的納粹黨，而不是其它右派政黨，贏得所有權力。那種在右派聯合政府里當小媳婦的日子已經受夠了。現在，他可以名正言順地提出取締共產黨，禁止共產黨參加幾天後的國會選舉。但是這次興登堡和巴本不幹了，因為他們不願看到納粹在選舉中獲得絕對多數，而希望能繼續限制希特勒的權力。這些右派間的勾心鬥角是迷信民主而只想歸罪希特勒的西方學者看不見的。

興登堡和巴本反對立刻取締共產黨，就像希特勒也曾反對胡根貝格廢除共產黨議席一樣，不是因為反對專制，而是為了互相爭奪專制的權力。當希特勒磨刀霍霍的時候，保守派巴本也不甘落後，要為德國建立以他為核心的專制政權掃清道路。在半年前的巴本政變中，巴本撤除了普魯士邦社會民主黨人的總理職務，並自任總督。但到了三個月後的十月份，國家法院在答覆普魯士邦議會的上訴時又裁決邦議會也有行使政府職責的權力。這樣一來，普魯士就同時存在兩個政府：邦內閣和中央特派員。現在，巴本可以利用重新獲得的權力徹底割除政變留下的憲政尾巴。他說服了興登堡通過一項新的法令，把社會民主黨控制的內閣權力全部移交給中央特派員公署。這是希特勒內閣第一個破壞憲政的法令，但不是希特勒提出的。

由於共產黨的組織力量遭到致命打擊和納粹極力破壞共產黨參選，德共在3月5日的國會選舉中雖然保住了第三大黨的地位，但損失了一百一十多萬張選票和十九個國會議席。社會民主黨也損失了幾萬張選票。納粹黨則大獲全勝，贏得了288個席位，占所有席位的44%。而選民的投票率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88%。這裡不排除衝鋒隊在某些選區有作弊的可能。其它右派政黨的總得票率也有所增加。

這一選舉結果使魏瑪憲政變成了民主的怪胎。選舉產生的總統有任命總理甚至內閣成員的權力，同樣是選舉產生的第一大黨卻沒有這樣的權力，並在內閣中只佔據很少幾個次要位置。國防部、外交部、財政部和經濟與農業部等都不在有著一整套新的經濟、外交和國防理念的納粹黨手中。這就使納粹黨無法通過所謂的民主政治來推行多數選民支持的納粹主張和納粹路線。既然選民選擇了魔鬼，魔鬼就要把選民帶進地獄，否則就是失職。當選人只對選民負責，而不對國家和上帝負責，更不對世界負責。這是商品經濟指導下的選舉民主的本來意義和神聖使命。這時除了陰謀論者外，誰都可以看出希特勒想推行他認為是多數選民所擁護的納粹政策，只有利用非常手段打破總統和他的助手對權力的獨裁和壟斷，使納粹獲得與選舉結果相對應的權力。

自稱是民主信徒的西方學者們為了同德國的罪行劃清界限，故意對他們一向鼓吹的民主原理視而不見。他們看不到一千七百多萬納粹選民應有的民主權力，包括選舉民主所賦予他們毀滅他人和世界的權力；假裝不理解選舉民主就是多數派專制的本質。因此故作天真地認為選舉民主只會帶來積極的和正面的作用，哪怕是對支持票以外的選民和世界，而一切破壞世界和其它人群的罪行都只與專制有關。事實上，只佔當時德國六千六百萬人口中0.8%的五十萬猶太人和斯拉夫人等成為納粹多數派專制的對象，正是這種民主一點不多、一點不少的邏輯結果和真實反映。在這種制度下，人口比率還不如北美印第安人和黑人的他們不可能通過民主手段來保護自己，獲得更好的命運。相反，資本主義的民主一次又一次地證明對少數民族的迫害恰恰是獲得多數種族支持的手段之一。正因如此，納粹黨自始至終都把戰爭復仇和反猶主義的口號公然寫在它的旗幟上，並責無旁貸地為它的選民履行了所有這些種族主義和民族主義的承諾。因此民主教徒們只得矢口否認希特勒的罪行與這種民主制度的任何關聯。

七、民主授權專制，帝國應運而生

1933年3月5日的國會選舉結果表明，納粹黨的表面主張獲得了德國多數選民的支持，但它在內閣中微弱的地位妨礙希特勒推行他所認為的多數選民支持的納粹政策。這個民主的障礙最終成了民主的陷阱。因為要跨過這個障礙，希特勒需要藉助非常的民主手段，從興登堡手中奪回他認為是應當屬於德國第一大黨納粹黨的權力。於是希特勒立刻想到了《授權法》。魏瑪憲法允許國家處於危急狀態時，內閣可以在國會2/3多數票的贊同下獲得立法權力，以便提高工作效力和應變能力。在1923年魏瑪共和國發生惡性通貨膨脹的時候，德國人民黨人斯特萊斯曼的政府曾在美元的幫助下用《授權法》帶領德國走出危機，迎來50年最繁榮的時代，即魏瑪二十年代的黃金時代。

然而最近一次的選舉表明納粹並沒有贏得《授權法》所需的三分之二的多數。希特勒希望通過選舉獲得絕對多數的希望落空后便狗急跳牆，於選舉后四天就迫不急待地取消共產黨的81個國會議席。幾天後的3月14日，希特勒政府又正式取締共產黨。口口聲聲指責希特勒專制的資產階級史學家們一向在民主和專制問題上採用多重標準。他們不指責甚至有意隱瞞希特勒取締共產黨的違憲行為，因此說不出希特勒在獲得獨裁權力前，究竟違反了哪些民主程序。有的作者和作品，包括《德國通向希特勒獨裁之路》在內，還為希特勒鎮壓共產黨辯解，企圖告訴讀者德國共產黨不得人心咎由自取。這些沙漠里的鴕鳥們不想看見不得人心的德共是當時德國的第三大黨。至於資產階級學者鼓吹的程序正義之類，從來就是騙人的。

取締共產黨后，希特勒的納粹黨和德意志民族人民黨加在一起仍不能達到國會中的絕對多數。希特勒於是設法聯合中央黨，答應了中央黨領導人提出的尊重各邦政府與教會之間的現存約法；保證基督教在學校和教育中的影響；保持不準撤銷法官職務的制度；維持並擴大與梵蒂岡的關係等條件。中央黨在黨內表決時，72名議員中只有10名反對，於是少數服從多數同意支持《授權法》。3月23日，德國國會以444(也有說441)贊成對94反對通過了《授權法》，賦予希特勒的中央政府四年中不受國會約束的，包括立法權在內的絕對權力。投票結果之所以遠遠超出希特勒的意料，因為其它右派政黨也投了支持票，只有社會民主黨全體投票反對。此時魏瑪共和國的命運便全部掌握在希特勒的手中。

到此為止，希特勒是如何運用選舉民主的憲政制度獲得獨裁權力的過程已是一清二楚。在這個過程中，希特勒唯一違憲的地方是在通過《授權法》前夕取締了共產黨。從後來的結果來看，不廢除共產黨的國會議席的話，81名共產黨議員全部投票反對也只有總共175張反對票，超過不了總數的三分之一。這時《授權法》照樣可以獲得絕對多數的議員支持而通過。444比175，何等驚心動魄的優勢，又何等分明的階級陣線。以此決定的德國命運又與專制有什麼關係呢？這一切不都是選舉民主和憲政的結果嗎？選舉民主本來就是多數派專制。當多數派超過絕對多數時，就可以合法地變成一黨專制。

可見在西方國家的憲政中，專制與民主是相通的。1923年魏瑪共和國發生惡性通貨膨脹的時候，德國人民黨人斯特萊斯曼的政府也曾啟用過集立法和執法於一身的《授權法》。今天絕大多數的西方國家國會裡沒有共產黨的議席，因此用不著非法取締共產黨。而且許多國家，包括美國，也存在一黨占絕對多數的情況下可以不經國會表決而通過法案的民主程序。這就是說由民主通往專制的道路依然是敞開的。在實行了選舉民主的國家裡，利用絕對多數實行專制統治的國家層出不窮。當這些國家不與西方國家合作時，它們的老師就不會承認這些選舉政府是民主政府。

魏瑪的資產階級議會通過的兩個《授權法》所針對的目的實際上是一樣的。就是在國家危機中以更大的效率和霹靂手段儘快地拯救德國救濟，保護資產階級和國家的利益。1923年的金融危機主要是德國為了用馬克償還戰爭賠款而大量發行貨幣造成的。因此解決危機的措施主要是用強制性的手段阻止貨幣貶值和通貨膨脹。而十年後，德國資產階級在實力恢復的過程中提出了新的歷史任務：不僅在外來的經濟危機中迅速恢複本國的經濟，而且要成為一個與其它歐洲國家平等的德國。這與今天的日本十分相似。這正是以此為目的的納粹黨迅速撅起的重要原因。

這些目的超出了當時魏瑪憲法所能允許的範圍，也超出了民主憲政所能承擔的職責。無論是魏瑪憲法還是民主憲政都不允許德國回到帝國主義的道路上去。當德國的第二和第三大黨堅持和平主義路線，反對德國變成新的軍事專制的國家時，德國大資產階級和舊貴族勢力就必將聯合起來，千方百計地繞開左派和憲政實行他們的政策。事實上，從巴本和施萊歇爾時代開始就已在公開尋求復辟帝制和建立軍人政府的努力，並開始具體描繪德國第三帝國的藍圖，武裝德國重走軍國主義的道路。這在施萊歇爾將軍的內閣時代更為明顯。這一切都不是從希特勒時代才開始的。為此，巴本和施萊歇爾都曾提出過解散議會，推遲選舉，實行無議會統治的主張。只是因左派政黨的反對而沒有得逞。他們實際上比希特勒的《授權法》走得更遠。

這是一場人數不限的接力比賽。在到達終點之前，比賽不會結束。這時輪到了希特勒。阿道夫.希特勒不過是其中的一名選手。在他之後還會有其它人等著，直至到達終點為止。不同的是希特勒汲取了他的前任失敗的教訓，堅持用憲政本身的民主程序來達到專制的目的。他相信只要有足夠的金錢和人頭就可以做到。如果人民是勢利的，他可以用空頭支票來收買；如果人民是善良的，他可以用謊言來欺騙。只要讓人民一無所有，他們就一定會期盼著拯救他們的救星。現在是最好的時機。危機與壓迫已經使人民破產，人民只能用選票來進行最後的豪賭。而在任何賭博遊戲中，誠實的人永遠是輸家。誰將贏得選舉？毫無疑問，是那些最善於打扮和許諾的人，包括千千萬萬大大小小的希特勒。曾經挫敗了專制復辟的是民主，現在成全了希特勒專制的也是民主。說到底，選舉民主不過是一種實現多數派專制的程序。當多數派成為絕對多數時，就可能變成一黨專制。

今天，西方國家本末倒置地把希特勒犯下的罪行歸因於專制，事實上，專制政治與大規模的戰爭和種族屠殺等反人類罪行沒有必然的聯繫。歐洲白人在北美殖民地也實行類似本土的選舉民主，但卻犯下了更大的種族滅絕罪行。被認為是賦予當選人合法權力的民主憲政把專制權力賦予一屆內閣時，就使這屆內閣的專製成為合法。這就是說在西式民主的理論中，希特勒的專制是合法專制。所以1923年德國國會同樣通過了賦予內閣立法權力的《授權法》，沒有人指責那時的專制政府或獨裁政府。只要不違反所謂的民主程序，興登堡的獨裁可以，斯特萊斯曼的獨裁也可以，希特勒的獨裁為什麼不可以？可見程序的合法性，哪怕是民主程序的合法性並不能保證權力的品質。是什麼原因使魏瑪共和國的兩個《授權法》產生完全不同的結果？這才是真正的問題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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