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投行的未來不在投資而在回報

亞投行的未來不在投資而在回報

馬力

中國的亞洲基礎建設投資銀行八字還沒有一撇，一個月來卻熱鬧非凡。還在籌建中的亞投行已經被吹噓成中國的布雷頓森林體系，甚至還是美元的終結者。原因僅僅是有57個國家願意成為亞投行創始成員國，其中包括不少歐洲國家。由於美國當初的反對，美國的歐洲盟友加入亞投行便被誇大為中國對美國的勝利，或崛起的中國將取代美國的象徵。然而事情看來並不這麼簡單。正如一開始就有人指出的那樣，亞投行還將以美元為結算貨幣。這從客觀上加強了美元在亞洲市場中的地位，為人民幣取代美元增加而不是減少了障礙。

在多數資本主義國家，銀行屬私人所有。資金和管理分散的私人銀行競爭力有限，這就需要聯合成壟斷組織來增強對權力和市場的控制，擴大本國貨幣在國際市場上的佔有率和儲存率。美國的聯儲局就是控制美國經濟和政治權力的金融壟斷機構。世界銀行和亞洲開發銀行等就是控制世界和亞洲投資市場的壟斷機構。然而中國的銀行是國有銀行，本來就可在國家中央銀行的統一管理之下聯合運作。成立一個專門的投資銀行似乎多此一舉。再引入歐洲國家，便不能拒絕在人民幣外，還得使用歐元和美元作為投資貨幣。這就無異於為他人作嫁衣裳。中國只是嬴個面子，卻輸掉裡子，使其它國家和貨幣獲得與中國瓜分投資的機會。

圖一、 2010～2020年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需求超過8萬億美元

亞洲發展中國家基礎設施的投資市場究竟有多大？據亞開行測算，為維持當前的經濟發展水平，2010～2020年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需求超過8萬億美元，也就是每年需7300億美元(見圖一)。中國大概擔心自己沒有足夠的資金才想起成立一個多邊銀行來聯合投資，趁機利用中國已經大量過剩的基礎建設產能度過因市場飽和帶來的危機。然而在這些投資中，有多少是可能獲利的？又有多少是在短期內可能獲利的？相信中國銀行對此並不清楚。外國銀行也不一定清楚，即便知道一些也會盡量保密，不會讓別人分沾這類高價值情報和投資機會。無利投資和無效投資對中國並沒有好處，因此亞開行的投資數據不應該直接拿來指導亞投行的建立和投資政策。也正是這個原因，亞開行和世行等多邊銀行並不願盲目投資。亞開行2013年全年僅提供210億美元的投資。2014年世界銀行和亞開行總共向亞洲投資才只有254億美元。這不是如媒體所說的是因為各國政府普遍掏不出腰包。雖然西方國家的政府債台高築，私人資本家的資本卻找不到低風險高回報的投資機會，因此只能扔在證券和實物市場上抬高股市、期貨和房地產。

中國媒體把有多少國家，尤其是西方國家，加入亞投行當作成功與否的標誌，可見對市場經濟一無所知。這種做法很像是把經濟活動當作政治運動來搞，也不問問人家來究竟是為了燒香，還是為了拆佛。聽聽那些西方國家自己說的加入亞投行的動機吧。澳大利亞總理阿博特表示，澳洲傾向加入一個真正管治透明、明確問責，並由董事會做出重大決策的多邊金融機構：「對我們來說，根本的問題是：重大決策是否由董事會做出？它是否是一個多邊機構，而非由某個國家所控制的機構？」 挪威外交部長伯爾格·布倫德表示：「挪威將致力於確保亞投行採用最佳的管理、問責和透明標準。」 挪威外交大臣布蘭德稱：「挪威對促進全球發展做出了很多貢獻，希望與亞洲和其他地區國家一道進一步完善亞投行的架構與使命。」 除此之外，挪威加入亞投行還別有用心，就是推銷該國的三文魚和挪威風光如北極光等。國際關係專家金燦榮接受媒體採訪表示，「英國和德國等歐洲大國進來都是有要求的，至少要給一個副行長。」

這些要求和表態無疑是沖著之前流傳的中國將在亞投行中擁有最後的否決權而來的。感謝美國沒來趁火打劫渾水摸魚。否則中國又不知會把洋祖宗供在哪裡，用更多的真金白銀來換虎皮。然而美國並沒有閑著。《華爾街日報》為了用輿論倒逼中國放棄否決權，喧賓奪主地報道說：「過去幾周中國的談判代表向美國在歐洲的一些最堅定的盟友表達了中國放棄否決權的立場，這項提議對於促使英國、法國、德國和義大利打破與美國的一致立場並申請成為亞投行創始成員國起到了關鍵作用。」 其它西方國家雖然沒有明確表達加入亞投行的相似目的或條件，想通過各種機會擁有更多發言權和決策權是它們必不可少的合作常規。如果中國想擁有否決權或主要決策權，一場惡鬥必不可少。

實際上在西方國家的壓力和威脅下，中國不惜用玉帛換干戈，不戰自退。中國投資公司監事長、亞投行多邊臨時秘書處秘書長金立群慷慨表示：「當我們邀請發達國家，特別是歐洲國家參與進來的時候，我們主要不是希望他們多出錢，而是希望歐洲國家的加入能夠在公司治理、技術支持等方面貢獻經驗和智慧，促進這個機構的發展。」 「中國不會以老大自居，而是平等待人，有事好商量，盡量以達成一致的方式決策，而不是靠投票權決定。」在1000億美元的投資資本中佔有大多數份額的中國就這樣輕易放棄了最高話語權。有中國媒體乾脆露出一張酸葡萄臉說道「一票否決權本身就是個『霸王條款』」。 然而中國的「慷慨豁達」並沒有收穫任何回報。當中國之後想加入由美元、歐元、英鎊和日元組成的「精英貨幣集團」時，美國財政部長雅各布·盧行毫不客氣地行使了「霸王條款」的「否決權」，拒絕將人民幣提升為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儲備貨幣。他在訪問北京后宣布，人民幣暫時還沒有做好準備。中國政府應弱化金融監管，並為人民幣和美元、歐元的匯率浮動提供保障。

歐洲國家以少數資金擁有平等的決策權和規則制定權已經是西方的勝利和中國的失敗。歐洲擠進來除了在投資亞洲市場上分一杯羹外，還可以破壞中俄合作，阻止對俄國的投資。歐洲國家完全可以單獨投資亞洲國家，但無法阻止中國投資俄國。現在進入亞投后，便可以以多數票否決對俄國的投資，甚至可能用歐美國家制裁俄國的政策影響亞投，而中國一直對此暗中配合。除了亞投，中國另外投資俄國的力量被大大減低。由於中國經濟嚴重依賴歐美市場，中國不能不對歐洲屈服。中國的經濟政策已經被西方國家綁架，還得打腫臉充胖子說是取得了偉大的勝利。中國對西方的一味妥協不可能瞞過俄國。普京隱身復出后，外交政策發生了明顯的改變，強化了與西方的對抗，同時弱化與中國的合作。可見俄國鷹派正在佔據上風。

現在就亞投銀行下結論還太早。但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合作共嬴從來就不是資本主義的原則。資本主義國家間聯盟的基礎是利益交換而不是互利互惠，因此沒有永恆的朋友和敵人，只有永恆的利益。自資本主義制度盛行以來，人類自相殘殺和世界戰爭的慘度和烈度遠遠超過了之前的任何歷史時期。這就註定了亞投行將在無休止的爭吵和打鬧中度過。改革開放以來的經驗教訓告訴我們，除了中國讓步，中西方不會有真正的合作。這樣的邏輯不改，亞投行的命運就只有兩個：要麼中國不斷做賠本買賣，要麼散夥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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