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口詩社.點評】《孤兒院的小毛頭》
原詩:
《孤兒院的小毛頭》
上帝坐在他的翅膀上
把眼睛分開
一邊看守裝著一張紙的盒子
一邊編寫一個不同於昨日的夢
曾經屬於他一個人的夢
在床邊的小板凳上
削蘋果的孩子
他忽然瞪視我們
從床邊再度走到暗處
僅剩的暗處,和一根總想絆倒他的芒刺
在兩扇門中探討,在我們和院長之間
「你可以上鏡頭啦」
他不明白,又總想和我們接近
緊緊的抓著衣的尾端
像抓著一個真實的夢
「我爸爸媽媽可以看到我嗎?」
他的聲音像長了翅膀
漫過惆悵的孤兒院
在被遮擋的日頭下
他的身體有些興奮地摺疊起來,念念有詞
收進我的腦海里
鎖上
點評:可能,現代人受影視作品的影響比較多,所以喜愛運用鏡頭來交代情節。這首《孤兒院的小毛頭》大概就是三個鏡頭。第一個鏡頭是削蘋果的孩子,第二個鏡頭是「我們和院長探討」以及羞怯的小孩,第三個鏡頭是小孩出鏡和小男孩留給觀察者的深刻印象。
用拍攝手法來表現詩歌的好處在於,畫面感強烈,詩人可以像攝像師那樣去捕捉自己感興趣的畫面,又可以像導演和剪輯那樣去組合鏡頭,從而完成詩意的表達。同時,因所謂鏡頭的表現形式為語言,所以其成本不高,可以通過語言創造出許多特效,用特效來補充、延展詩意。像《孤兒院的小毛頭》起筆處的「上帝坐在他的翅膀上」就是一種特效,這種特效不需要高科技,只依靠詩人豐富的想象力就可以完成。
應該說,用拍攝手法來寫詩是目前現代詩歌的一種普遍趨勢,是詩歌藝術與電影藝術的一種結合,是經過工業化、信息化時代以後的一種藝術沉澱。這種手法對讀者的感官衝擊力是很強大的,但是這種手法的問題也很嚴重。我們都知道通常一部電影,大概要拍攝篩選1200個鏡頭,可一首詩歌能有幾個鏡頭呢?這就會形成鏡頭、畫面、情節、詩意的斷斷續續,或者誇張一點說,就是殘缺。如何彌補這種殘缺,恐怕是值得我們深思的問題。此外,語言畢竟不同於攝像機,儘管演員在表演,但是鏡頭裡出現的畫面,在一定程度上我們可以說,是真實感人的。也就是說,視覺成相比想象成像更可信一些。但是,詩人用詩歌語言描述的鏡頭,很多時候是怪誕離奇的,甚至是不可信的,語言比攝像機更難於操控。有其是在鏡頭數量少的情況下,如果語言不夠精準,畫面就破碎了。
至於留白,很多朋友相信,詩歌應該給觀者留下更多的想象空間,讓觀者自己去設想、琢磨,鏡頭少不就恰恰是給讀者留下空間去想象了嗎?
我認為,詩歌的表現力,在於讓讀者獲得作者的感受和思維,以及情感的脈絡。也就是說,詩者要仔細規劃語言,讓讀者沿著作者的思路去體會作者營造的氛圍和蘊藏的情感,讓讀者讀詩的時候展開合理的想象,讓讀者像作者那樣體會人生、價值、夢想。只有這樣的詩歌,才能稱作有表現力。「藏不盡之意於言外」是需要一定基礎的,這個基礎我認為是共鳴。也就是讓讀者首先獲得與作者一樣的感受,而後讀者自然而然會聯繫自己的生活經歷,在共鳴的基礎上結合自身的經歷,去感受更遼闊的詩歌意境。
如果做不到這一點,留白就不是留白了,而演變成一種自以為是。凡是無法解釋的內容,其實作者都可以告訴讀者「這是我給你的留白」,而實際上詩者也無非自欺欺人了。留白,要留得合理、精彩,否則留白就變成一種空洞了。
我來舉一個例子,我寫一首詩可以給讀者無盡的想象空間,只要讀者願意去想象,我的這首詩可以說驚世駭俗。
《秋》
秋。
好了,我的詩寫完了。如果你願意想象,你是否看到無數畫面、鏡頭、景象、物象?你甚至可以把我的這首詩,延展成一個大部頭典籍,任何情感、故事、意志都可以通過我的這首詩去表達和創造。但是,你能說我的留白成功了嗎?
那麼我再寫一首詩:
【四口詩社】秋
文/囹圄圍困
秋已蓄滿了悲
我將過而不傷
金釵玉器,還有滿城的雪花銀
我來了,帶著我的文房四寶和布口袋
從此以後,我要運筆如飛
在你們的額上,寫下歸屬,寫下去向
寫下食古不化的渴望
等過了秋
再用我的布口袋把你們
一一裝殮
大沙漠,還有不哭的山谷
我來了,帶著我的八百風雨和飛駱駝
以及我的小鋤頭和布口袋
從此以後,我要種莊稼
種幾行會笑的詩句,種滿天的星斗和流雲
種淺淺的黎明,種遼闊的歌謠
種布口袋裡的金窩窩和銀窩窩
再種一把懶懶的柔情
等秋後,我要將你們問斬
令你們垂涎欲滴
與你們歃血為盟
小夕陽,還有翻細浪的瘦西湖
我來了,帶著我的小木船和白槳
用孑然一身的痴迷,劃開你楓紅的衣裳
在儲蓄千年惆悵的秋夜
告訴明月岸柳
這些年頭裡,那些肥而不膩的思想
總結:詩人朋友們,你可以給讀者一個宇宙,你也可以給讀者一顆心靈;你可以給讀者一個經過規劃和錘鍊的想象空間,也可以給讀者一段單純的留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