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在北京（5）

                                                愛到底是好的

時差的好處是有了很多夜深人靜的時間，躺在床上看書是難得的享受。重新打開張愛玲的《傾城之戀》，《紅玫瑰白玫瑰》，再一次閱讀，竟有些不同的感受。原來，不同的心境讀張愛玲就有了全新不同的體會。從來不是不可救藥的張迷，但絕對贊同張愛玲的犀利，尖銳和筆觸。她年僅二十幾歲時，就能對人性有極其準確的描繪，讓我不得不佩服她的深刻。還有她的文筆，遣詞造句是那麼的精美和耐讀，對她，除了欣賞還有深深的敬仰。

《紅玫瑰白玫瑰》中的男主角振保算是一個好男人。他是個坐懷不亂的柳下惠，可遇到嬌蕊，他毫無抵抗力的陷了進去。雖然嬌蕊是有夫之婦，振保還是跟她演繹了一段浪漫唯美的愛情故事。曖昧，挑逗，有意無意的暗示，最終走到一起。但當嬌蕊義無反顧的要這份愛情時，振保卻嚇病了，不得不住進了醫院。她說：「我真愛上你了。」，他回答：「你要是愛我的，就不能不替我著想。我不能叫我母親傷心。我們的愛只能是朋友的愛。以前都是我的錯，我對不起你。」嬌蕊倒也算酷女子，從此頭也不回的走了。許多年後，他們在公共汽車上相遇，嬌蕊已是中年，帶著兒子去看牙醫，振保也娶妻生女。「怎麼樣？你好么？」 振保沉默了一會，並不朝她看，向空中問道。嬌蕊也沉默了一會，方道：「很好。」回答他的時候，卻是每隔兩個字就頓一頓，道：「是從你起，我才學會了，怎樣，愛，認真的……愛到底是好的，雖然吃了苦，以後還是要愛的，所以……」 在鏡子里，振保看見他的眼淚滔滔流下來，為什麼，他也不知道。

我想振保之所以會流淚是他心中的一份不甘和委屈。他明知道自己心中愛嬌蕊，卻不敢挑戰世俗，娶了自己並不愛的妻子，過著並不快樂的生活。而嬌蕊的勇敢和真實讓她有了追求真愛的勇氣，從而獲得幸福。振保的淚有懊惱，有嫉妒，有憤怒，但更多的是無奈吧？

愛情中，沒有感性，豈能心跳？不夠愚蠢，怎麼純粹？缺少瘋狂，如何過癮？To love is to burn 。太理智，太圓滑，太現實的愛情也太功力，太無趣，太世俗。人的一生應該經歷這樣一次飛蛾撲火，奮不顧身的愛情。何必因為會分離就不敢尋求一次傾心的相遇，何必因為會受傷就不敢體驗相愛的妙不可言？可是當現實與理想相遇，當夢境與真實碰撞，孰輕孰重真不是一目了然的事。振保讓我們看到白描出的人性：自保，懦弱，卑微，委曲求全。從他身上體現了生活中普通人的掙扎與悲哀，最終是一聲嘆息的無奈。「第二天起床，振保改過自新，又變了個好人。」 所謂的「好人」就是扮演他應當的角色：兒子，丈夫，父親，哥哥，唯獨不是他自己。這是小說的最後一句話，畫龍點睛，拍案叫絕。張愛玲的老辣，深刻就在於此。人生的大舞台上，由不得你隨心所欲的本色出演，要服裝，要道具，要照著劇本按部就班。而這出大戲的導演不是別人，正是命運，半點不由人。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這要問問張愛玲大作家。僅僅因一個「懂得」，她也開始了一場傾城之戀，與胡蘭成三年的曠世愛情，不同凡響，讓人感嘆。這麼個高貴優雅，心高氣傲的女人 「見了他，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里。但她心裡是歡喜的，從塵埃里開出花來。」  世人都覺得這樣的愛情似乎有些不可思議，都為張愛玲惋惜。但張愛玲並不這麼認為，她沉迷其中。那段日子是她創作的高峰，也成就了她最後一本書《小團圓》。而胡蘭成的《今生今世》，也因為大篇幅的與張愛玲的故事而聞名於世。這段感情，究竟孰是孰非，也許真的並不重要。 相愛過，幸福過，感動過，糾結過，擁有過，失去過，總是一份經歷，成就一段故事，也該是無怨無悔吧？愛到底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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