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興未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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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伴父親的日子 (3)

作者：方興未艾於 2013-12-3 13:00 發表於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通用分類:流水日記|已有27評論

為你朗讀
11/12/13

消化科醫生一直強調老爸不可以進食，而就在手術的前兩天，外科的醫生告訴老爸可以喝點牛奶，弟弟試圖阻止，老爸沒好氣地說：醫生都說可以。結果老爸把喝下的一杯牛奶全部吐出來。手術當天的早晨，老爸有一點點的發燒，本來就不想做手術的他更加有理由。當醫生宣布今天不做手術的時候，老爸竟然有些小高興，如釋重負的樣子。弟弟鬱悶地跟我說，這一拖又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化驗結果出來了，老爸的肺部有些感染。外科醫生二話不說，大筆一揮，轉到呼吸科。辦出院，結賬；再辦住院，交押金。前前後後一通的折騰，弟弟已經被折磨得很有經驗了，對各種程序了如指掌。手術的日子遙遙無期，弟弟的歸期卻已逼近。「你按計劃回去吧，我們兩個都這麼守著也沒有意義。」我對弟弟說。接下來的一日，弟弟給我交班，告訴我醫院的各種手續，注意事項。送走弟弟，我回到老爸的病床前。

病房裡可做的事實在太少，既不能給他喂飯也不能為他送水。老爸唯一的享受是用溫水漱漱口，然後再吐出來。我往杯子里倒滿水，把它晾涼，再注滿保溫杯的水。老爸口乾的時候就馬上可以調成溫開水。我怕他太累，不想讓他說太多的話，就打開iPad，找到我博客的存檔：「我給您讀幾篇不錯的文章吧」，於是我挑了兩篇自己滿意的文章念給他，「真不錯，這篇文章可以上文摘報的B版。」他聽完慢慢地說。文摘報是他每周必讀的報紙，B版都是一些人生感悟的小文章。「這可是我寫的哦。」我得意了一下。老爸看了看我：哦，作文有進步了，文章寫得有長進。老爸很少表揚我，記得我剛剛上大學的時候，每個星期日的傍晚都是老爸送我到車站。他幫我提著袋子，裡面有媽媽準備的零食和剛剛煮好的餃子。我挽著爸爸，走出大院門。一路常常會碰到熟悉的面孔。「送閨女？」有人問。「對，閨女回學校，我順便散步。」老爸總是這樣說。「女兒越來越漂亮了」，有次碰到一位阿姨對老爸說。等阿姨走遠了，老爸鄭重其事的說："你的容貌就跟你高考的數學成績一樣，八十多分。記得哦，女孩子最重要的是心地善良，善解人意"。我剛才還竊喜的小心臟立刻涼了一半，八十來分，實在沒有什麼好炫耀的。

我繼續每天為老爸朗讀，有時是我在網上找到的文章，有時是我自己的博客。他最喜歡我的回國流水賬，我告訴他這些文章有幾萬的點擊率，他聽完后壞笑的對我說：「現在成千上萬的人知道你媽是個摳門。」「還有您的啰嗦，固執和刻板。」我不甘示弱。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拌拌嘴，聊聊天，一天就過去了。雖然不能吃東西，不能喝水，憑靠著每天的營養液，老爸的精神還算不錯。每天兩次，我陪著他在走廊散步。老爸披著大衣，我推著輸液的架子，架子上弔掛著至少三種不同的液體。走廊的一端是一個休息廳，寬敞明亮。從大大的窗戶望去，可以看到一座座的樓宇。這些天的北京很少有霧霾，天空異常晴朗。冬日的陽光灑進來，暖暖的，我和老爸坐在休息廳聊家常。這裡沒有同病房的病人和家屬，老爸給我交代很多重要的家事，存摺在哪裡，密碼是什麼，房產證在什麼地方。這些事從來就是老爸打理，我從不過問。為了讓他放心，我一再點頭：「知道了，我暫時幫你管理，等你好了出院就不許煩我了」。

除了陪伴老爸，還有很多瑣事要去打理。干休所需要結賬后才給支票，我必須去科里找醫生簽字，然後到樓下在辦公室列印結帳單。拿著這些單子，再去干休所辦公室，找專人統計哪些是自費，哪些是報銷，稍有閃失就領不出支票。後來我實在無法每隔一兩天就辦這樣瑣碎的手續，索性從銀行里取出一筆錢交給了醫院，準備結算后再統一報銷。

每天早晨準時去醫院報道，下午黃昏時刻回家，日子過的匆匆忙忙卻也十分充實，從來沒有這麼多的時間單獨陪伴老爸。辛苦，疲憊之餘還有說不出的欣慰與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