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文小說 (In Harmony with Earth and Water) 的開卷篇。也就翻譯了這幾個段落。]
離家上大學時年紀尚小,家人不放心,土裡土氣的東西給裝了一大包。也是,我們那個窮地方的孩子出門的機會本來就少,上大學那可是天大的喜事一樁。大事嗎就得大夥一起來裝包,一時間村子里像趕集一樣,親戚朋友,鄰居鄉黨,你來我往,大包小包的送哪塞啊,我的包都快爆炸了。
大學么當然在城裡,很遠的路程,帶來的東西後來讓我在同學面前很丟面子。我當然知道送東西的人全是好意,再說了哪個鄉下孩子進城不經點磨難?這就跟蛇蛻皮一樣,在所難免。一個鄉下孩子能上大學,父老鄉親有啥錯?他們為我高興得很哪。
包里最土氣的東西可能要算那包香椿菜了,當然是腌過的晒乾了的,謝天謝地,還用舊報紙包得有稜有角的。香椿菜可是當地腌菜的首選,那名字在咱鄉里可是響噹噹的。有了香椿菜,玉米糊糊那吃了幾千年的早飯才有了特有的香味。鄉里人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吃的本來就缺,根本就沒有油腥。鄉親們只能在夢裡吃大肉,醒來咂嘴巴。人餓了一聞到鄰家炒菜的油香就流口水。大塊的肉這輩子肯定是吃不著了,從而香椿芽里那丁點兒植物油還能給咱一點點安慰不是,就這樣青黃不接,一年又一年過下來了。感謝這個詞表達不盡咱們對香椿菜的情感,父老鄉親對香椿菜打心眼裡熱愛,真心誠意。
那香椿芽和村裡很多其他物事一樣有各種用途。別看我包里那袋切碎了的腌香椿菜呈暗青色,那東西可是高原上祖祖輩輩認可的預防水土不服的靈丹妙藥呢。
香椿芽子要在早春剛冒出不久就掐下來,要不就硬了,木頭化了。這一掐呀,就把春天的柔嫩給留下了,裝入罐子里那清香可以留一整年,甚至到來年。如此這般,我們家鄉水土的根子就保留在這些曾經鮮嫩過如今鹽腌了的嫩芽里。老年人對香椿芽幫助生在黃土高原角落的孩子走四方服水土讚嘆不已,拍案叫絕。娃呀,外邊的世界大任你走哇,咱這香椿菜你看它灰青灰青不起眼,有人還看不起呢,可誰知道這裡邊有世上最好的安心丸呢,咱這裡水土好,那精華都聚在香椿里,保證你在外頭不受水土不服的熬煎。是啊,離家的孩子可不能忘了帶香椿菜吶。
雖然大學食堂不再供應玉米糊糊我還是想方設法將香椿拌入其它飯菜以保證我這鄉下童子身儘快適應城市生活。但那情形說輕了讓人有些尷尬哪,我每次從包里倒些黑乎乎,道說不清的粉末入大米粥或小米粥里,那東西我的大學同學,這些城裡人從來沒見過。他們當然不知道這物事曾經柔嫩過,清香過,他們對散發著一股說不明白的土氣味的乾粉末有一種自然的反感。自然有人捏鼻子,擰眉頭,表示不屑。諷刺打擊,風涼話難聽話沒少聽,可我一點香椿也沒有浪費。我知道香椿多好吃,也知道香椿菜在家鄉食物里至高的地位。可惜那些年我沒有說服一位大學同學試一下咱那土特產。
香椿一直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最重要的是香椿讓我明白一個百年不變的道理:一個人不論走到哪裡都必須與當地的水土和諧生存。可不是嗎,大學期間,我從來沒得過什麼過敏或其它類似的問題。雖然說不準到底是香椿的功能還是我年輕氣盛的緣故,我毫不含糊地將那段如魚得水的日子歸功於香椿。我們鄉下人願意守著我們自己的信念,甚至迷信,受過多少教育也難改呢。
**照片均從網上搬來,特此聲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