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手尖上輕輕滑過,我眼看著你的容顏在沉靜中一天天地的老去,這讓我徒然悲傷起來。突然想起風舞曾經說過的話,大愛無愛。 如果人都出家了還談什麼愛? 看來人如何能置身世外,冷眼旁觀這個花千世界?
中國應該出偉大的作家,那麼多悲愴跌宕起伏故事,還有最適合寫詩和表達情感的優美語言。然而參不透這凌亂的表相,寫出來的東西最多只是讓人陪上一把心酸的淚。最近讀完陳忠實的《白鹿原》,想寫個評,卻總是提不起熱情。
先看了《白鹿原》電影,主題是《白鹿原》小說里美貌女子田小娥的故事。電影雖沒有小說結構上的宏大深遠,但畫面很美,有張藝謀紅高粱的風格,非常好看。故事裡田小娥是慾望罪惡之源,她使人瘋狂,有人愛她,有人恨她。她被長工鹿三殺死,死後村裡發生了瘟疫,鄉民用塔來鎮之。她懷的是族長白嘉軒兒子白孝文的孩子,白嘉軒卻咬著牙下令,埋!讀到這真不知該是同情還是悲哀。古希臘悲劇並非是指人遭遇的悲慘,而是命運的宿命,無論百姓還是英雄,人類弱小的身軀如何能抵禦大能的神祗?
讀《白鹿原》讓我想到了錢鍾書的《圍城》,錢先生和陳先生都是以一本書立世的。就像曹雪芹寫《紅樓夢》,而且他們都喜歡用的反諷的手法。
錢鍾書諷刺人常用比喻,直接了當,比如說詩人曹元朗的臉像四喜丸子,哲學家褚慎明聽到美女蘇小姐談到心,「激動得夾鼻眼鏡潑刺一聲直掉在牛奶杯子里」,高松年校長捉姦的動機被戳穿時蹲在椅子上如猴子上樹,露出了紅紅的破腚,女生指導范小姐因為近視口紅塗到腦門上,,,讀來真是讓人解氣捧腹。
陳忠實先生的反諷,卻是完全的黑色幽默。比如小說里的白靈,集所有寵愛於一身,卻天生逆反。對革命充滿熱情和幻想,到頭來卻被革命同志活埋。白靈出生時她的母親仙草夢見了百靈鳥飛過, 她本應是承載所有美好與祝福的化身,陳先生卻讓她落得如此悲慘結局,讀來讓人心裡發堵。再比如鹿子霖,精明算計了一輩子到最後卻精神失狂。土匪黑娃起義革命了,卻同他的敵人一起被革命鎮壓槍決,,,陳先生的諷刺說的是人的命運常與初衷願望相違。
錢鍾書的譏諷卻明擺著是要撕破人物內心的虛偽,假道學如李梅亭,騙子韓學愈,裝腔作勢的」導師制專家「視學先生,生活里的這種人比比皆是,錢先生毫不留情地剝去這些人的外衣,讓眾人瞧瞧他們的銀樣蠟槍頭。
《圍城》里的人物幾乎沒有不被錢先生挖苦的,除了一個人,唐曉芙。錢先生說唐曉芙是」是摩登文明社會裡那樁罕物—— 一個真正的女孩子「。他把方鴻漸與唐曉芙的愛情寫得非常美,相距很近卻鴻雁傳書,但愛情柔弱得像春天裡的蒲公英絮,吹一口就散了。但無論怎樣都能看出來,錢先生的內心還是存放了溫柔和希望的。
但在《白鹿原》里我卻看不到希望。
《白鹿原》小說里多次提到虛幻的白鹿,說白鹿飄過,原上花木繁盛,生機盎然,毒蛇惡獸死去,,,但這種意境在現實中如何落實呢?陳先生似乎把這種希望寄託給了書中一個叫朱先生的人。
朱先生是主人公白嘉軒的姐夫,嘉軒眼裡的聖人。書里寫朱先生博覽群書, 見解獨特,甚至料事如神,被鄉里視為神仙。無論是官,匪,鄉民,革命黨人對朱先生都尊崇有加,可以說朱先生是本書樹立的人生楷模。白嘉軒的人生其實是朱先生思想的具體演繹和實踐。鹿子霖的命運是這種思想實踐的反面教材。
那麼朱先生的思想核心是什麼呢?《白鹿原》的第二章說到朱先生到南方講學時說得很明確。說」此行將充分闡釋自己多年苦心孤詣精研程朱的獨到見解,以期弘揚關中學派的正宗思想。「
程朱理學? 縱觀白鹿兩家的命運,不難看出陳忠實先生修身齊家的儒家追求,然而別說那兵荒馬亂的民國,就算是算眼下的和平年代, 追求聖賢的程朱思想能成為人生楷模嗎?
也許我誤讀了陳先生,陳先生說這是他用生命來寫的書,是用來入棺墊枕的。說《白鹿原》是一部中國農村半個世紀滄桑變遷的史書,實不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