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朝晉商郝乾泰（百年照片）

慈善

在三百年的輝煌時期，郝家一貫仗義疏財、扶危濟困。在榆次北、太原東有一座風景秀麗的烏金山（過去稱「龍王山」），山上有郝家的避暑山莊（號：德順堂；現在為榆次旅遊景點，稱作：孔祥熙避暑山莊），山上寺廟也是郝家先人獨資修建。榆次地方春節期間鬧紅火，如旱船、背棍、鐵棍、挖棍、大頭、煙火等所需資金不菲，郝家所在地榆次王村的紅火全部器具和人員費用支出全由郝家供給。郝家大院南北兩片之間的路叫「財主街」，財主街西面是郝家為王村蓋的大戲台。戲台兩旁是附屬的兩個常年不幹的圓形大水塘，每逢靜靜的夏夜，陣陣蛙鳴聲從那兩個對稱的水塘中傳出。祖祖輩輩的村民們有一個傳說：只要馬圪嘟（水塘）不幹枯，王村就有好風水。筆者少年時依然常常和夥伴們在水塘邊玩耍，撈蝌蚪、冬天在上面溜冰......。

全國各分號為所在地辦學、濟困和唱戲等多有資助。為各地山西會館的活動出資贊助，比如同治時漢口山陝會館重建，郝家僅「天順長」一號就資助銀四千多兩。郝家大院北院牌樓院正房高懸一塊清政府所贈金字牌匾「慷慨可風」，它不僅見證了郝家的慈善義舉，同時也見證了郝家當年給南下西安逃難路過榆次的慈禧太后的巨額資助。

為消除水患造福一方，民國初年乾泰出資為瀟河建了河壩。事畢又依中國古例在河邊建了河神廟及一對鎮河大鐵牛。縣府專門為此贈送了「急公好義」的牌匾以為褒獎。

後來，乾泰還把郝家大院其中的一個院落改為了「福音堂」，十字架高高刻在堂門上方。長女婿為教堂專職牧師，長女郝師蘭不戀富足安逸的生活，反而利用自己的醫學專長長期為十里八鄉的老鄉們接生，並廣傳福音。福音堂需要時，她不惜把父親陪嫁的寶物——「俄羅斯貓眼」變賣（俄羅斯貓眼是一款鑲嵌著寶石的戒指，白天寶石看上去有一細縫，晚上或天暗時細縫變成扁圓狀，就像貓眼；故名）。日佔期間，福音堂曾收留、幫助過許多避難者。前幾年，榆次有一位老人還在會堂講起說，她四十年代就信主了，給她傳道的是郝大少的長女郝師蘭。說者無心，下面聽著的卻有筆者弟弟，郝家的後人。

家庭

民國元年（1912），乾泰主持建設了郝家大院新院，——石頭院，號：「鹿合堂」（「鹿合堂」和其它約一萬數千平方米的大院一起，1949年時曾為榆次臨時軍政府所在地，後為晉中地區五七幹校、晉中農業學校和晉中農業機械化學校所在地。2000年，完整的大院被拆解運往榆次車輞，全部用來重建榆次的晉商旅遊景點：常家莊園）。石頭院拾階而上的第二進大門兩旁是一對青石獅，大門上方懸掛著刻有「知足」兩個大字的牌匾，讓人聯想到石頭院主人的淡泊、平實和豁達（這個牌匾現在就掛在「常家莊園」旅遊景點）。

民國１６年（1927），乾泰主持了弟兄分家。為公平起見，按鄉俗約請證人和當事的聯姻家族一同參加。參加分家的聯姻家族主要有：榆次聶店王家、北田侯家、車輞常家和太谷三多堂曹家、清徐秦家（《白銀帝國》主人公）、楊家等。從開始到結束，分家持續了整整一年時間。各家所得以商號財股為主，五兄弟有各門自己的住宅、管家、工人及傭人。

乾泰為五兄弟長兄，家族掌門人。先後娶過三房太太，育有三子五女。

女郝師蓮及一家1948年攝於上海。[婿為榆次演武趙家；長子趙龍（前立者），現任民建中央常委、江蘇主委，江蘇省人大副主任]

家族工商業

依賴官方必定身不由己，成敗都在轉瞬之間。紅頂商人胡雪岩和山西介休范家就是例子。多數晉商們都懂得其中利害並刻意和官方保持距離，因此１９１１年發生的辛亥革命並沒有給家族工商業帶來太大的衝擊，郝家的百多家茶莊、綢緞莊、羌貨庄、雜貨庄、煙庄、藥房和票號、錢莊略作調整後繼續正常經營。

因為對俄茶葉、綢緞和俄貨貿易占家族生意較大比例，俄國十月革命對郝家商業造成了巨大衝擊。蘇俄政府宣布沙皇政府的疆貼（俄國國債）和貨幣作廢。郝家手中大量俄國疆貼和俄幣皆成廢紙。蘇俄通過這個辦法攫取了大量的晉商資產，達蘇俄全國年財政收入數成之多。設在蘇俄莫斯科等地的郝家商號和其他晉商商號一起在危機后悉數撤回。面對嚴峻危機，乾泰坐鎮榆次指揮全國及蘇俄的商業網路，並向蘇俄、錦州、張家口、兩湖、包頭、江浙及甘肅等與危機相關的地點派出「欽差」全權處理各分號危機。事涉撤庄、合併、重組、資產處理等。在危機中，各路人員盡心盡責、力求減輕損失。
當時做長途涉邊及對外貿易的商人們大都租用張家口和甘肅武威等當地養駝大戶的駝隊，而郝家則擁有自己的駝隊。張家口駝隊主要往蒙古、俄國和東北運貨；甘肅武威的駝隊主要對青藏、新疆和哈薩克牧區運貨。單說被乾泰派往甘肅武威的榆次紳士袁祿清，他到甘肅處理完相關事務后，利用手中大權把價值約十萬兩白銀的數千峰駱駝以每峰３分銀子的價錢賣掉了。這個價錢幾乎等於是白送，大概剛剛夠他本人出差的費用。他回來后不久，榆次就新產生了一個買田置產的袁大財主。
在這次和十月革命相關的危機中，郝家和對俄貿易相關的直接損失就達白銀３０多萬兩，間接損失無以計數。危機過後不久，乾泰改組了郝家大量商號，管理上引進了企業股份制，經理等人都有了自己一定的股份；公司成立了董事會共同決策；公司監事會負責核算和監督。「聚興順和記」牽頭的商號並在民國實業部註冊。由於大量老晉商茶莊的破產，郝家茶莊反而佔領了更多國內市場。據「聚興順」夥計盧振齋（榆次市幹部）回憶：僅聚興順在湖北宜昌一地的茶山，就有茶工三千多人。事實上，郝家茶莊的主要茶葉基地並不在宜昌，而在湖北羊樓洞和湖南一帶。此外在杭州和雲南（普洱茶）也有茶山。１９３０年前後，家族工商業發展達到了又一個高峰。不僅如此，在兩湖輝煌一時的晉商茶莊此時基本上就只剩下郝家一家獨存了。

晉華紡織廠是山西最早的紡織廠；榆次之所以稱為紡織城，和擁有上萬工人的全國著名的晉華紡織廠密切相關。晉華於1919年由徐一清發起，乾泰等其他幾家晉商大戶入股參加了籌建。晉華的建立也是晉商向現代化企業轉變的重要標誌之一。晉華從1920年開建至今已歷90余年。

九一八日本佔領東北后，「聚興順」等號設於錦州、瀋陽等地的東三省分號不得不撤回，東北生意丟失。七七事變后不久，日軍佔領榆次並搶劫公興順商號白糖二十餘萬斤。然後屯兵佔據了郝家大院牛棚院及王村部分其它院落。

石頭院上院正房乾泰住所，一進門面對的方桌下面，嵌著一塊價值連城的鎮宅之寶「百寶盤」。百寶盤內彙集著采自各方的奇珍異寶，用特殊手段一併粘連在盤內形成整體。第一批入侵日軍把它挖走，不知所終。

日軍佔領華北和華東部分地區后，郝家在全國的工商業出現了網路不通、信息不暢等問題。各地不得不依據當地情況各自維持。天津和上海的聚興順、公興順分號為渡過難關，不得已違背祖訓參與了糧食市場。被佔領軍發覺后，糧食被提前賤買，損失合七十多萬銀元。這時，乾泰及時調派總號及各號儲備現款，挽救了天津、上海分號的聲譽和經營。

隨著日軍佔領兩湖，郝家在湖南茶莊的蒸汽壓磚機也被搶奪，湖南茶莊被迫暫時關閉。1943年，在日軍多年利誘不成的威逼下，湖北聚興順、義興等被日本人強行「合營」，成立了武漢制茶株式會社第一、第二茶廠。經苦心周旋，旗艦茶莊「天順長」被保留下來自主經營。

抗戰勝利后，郝家商業即刻開始恢復，「株式會社」也重新回歸為民辦企業正常經營。這時內戰又爆發，家族工商業再陷危機。1948年的7月，著名的太原戰役打響。慘烈的攻防戰持續了近9個月到1949年4月24日才結束，期間太原被解放軍嚴密包圍。乾泰則困在太原的郝家「豫盛茂」錢莊無法脫身，一起被困的還有太原商會會長、「豫盛茂」段經理等榆次人。準備承受父業的次子郝師明冒險出城徒步返回榆次總號。途中突遇大雨，返家不久即因病不治。尚無子嗣的兒媳，更趁機將榆次「聚興順」總號大部儲備銀元裝車偷運回娘家。

1949年秋，湖北羊樓棟的聚興順、天順長和義興等茶莊和茶葉基地，經國共雙方兩次拉鋸易手，為解放軍軍代表接管（現湖北趙李橋茶廠）。五十年代初，乾泰依然精心經營所余商號以圖發展、恢復。那時，他還從內蒙古引進良種奶牛，在榆次「聚興順和記」總號旗下成立了榆次牛奶廠（現榆次博瑞乳品有限公司）。不久后，全國商號及分號全部進行了「公私合營」。

原來有一個常年為郝家放羊的羊倌趙二全，在東山上放羊時結識了山上的八路軍。土改時，趙二全擔任了王村的第一任村幹部。

乾泰生前為自己準備了一付柏木厚棺。依照秘方，用松香和豬血等物處理。據說處理后的棺木能保持不腐。村裡有人看上了乾泰的這付棺，但被二全保留了下來；說：老漢喜愛的東西，其他人誰也不能動。

1957年，歷經三朝無數驚濤駭浪的乾泰安息主懷，享年七十一歲。郝乾泰，和三百年龐大的家族產業一道，成為了歷史。

                 郝乾泰（攝於上世紀50年代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