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朦朧的我

那年，我十歲，她也是十歲，第一次去了她家。

我們的母親是好朋友。那時，我母親剛從幹校出來工作，發配到鄉下的一個企業單位。偶爾進城，帶著我去見一見老朋友。記憶里那是個陰沉沉初秋的傍晚，外面有些亮光，室內已看不太清了。她家的房子似乎很舊，是那種木板牆，青瓦的平房。房子好像是兩進深，前屋空空蕩蕩，裡屋則有些桌椅。大人們在裡屋坐著寒暄，聊天，我卻是百般無聊，待在前屋。環視周圍，隱約看到前屋裡那一邊的人影，不時還會飄來幾聲女孩說的話。直到我們要走了，才看到兩個和我差不多的女孩出來，給我們打招呼道別。出門後母親才提到她的這個朋友，有五個女兒，可最喜歡的是中間的她，老三。說她聰明伶俐，父母對她抱有最大的希望。

再次見到她應該是五年之後了。那會兒十月春雷已響，母親算是解放，回到原來的工作單位。我也就跟著進了城，在縣城最好的學校上高中。當時高考剛剛恢復，我一入校就參加了考試，分到重點班，碰巧又遇到了她，幾年沒見，還能認出來。班上五十多人，大多畢業於城裡的初中，像我這樣從鄉下學校來的不多。剛到班裡，同學都是陌生人，沒有一個朋友或熟人。見過一面，知道一點根底的也就是她了。可城裡的規矩還不同，男女生是不會公開說話的，所以和別人一樣，沒和她打過招呼，更不可能加到朋友圈子裡去。不過同學熟悉起來也很快，不久我就有了自己的小圈子，朋友，死黨。而和她，直到畢業也沒說過一句話。

不過也不是完全沒有交集。一年多后的一天，我不期而至去好朋友家，進門，驚詫不已，她也在。那時沒手機，晚上去同學家一般不會預約，所以遇到他們晚上在一起純屬意外。我說，不知道你們私下還有來往啊？朋友說，他們在討論功課，僅此而已。我信了，別人的事，也不好多說。不過我這好同學那年高考不理想，不知道是否和這過多的討論有關。

上高中時我和同座的同學關係也不錯，有點小秘密也基本能夠互享。但他是後來才告訴我他也曾追過她。那時他已考上重點大學，去上學前和我聊天，說他戀愛了，開始寫詩，還給我看了他的小詩集。多年以後我才知道，她也還在作詩，也是類似的風格。他沒說戀的是誰，那時正好是朦朧詩的高潮期，他的詩也就是朦朦朧朧的了，也不記得詩的內容，只是覺得幼稚，也不像我讀過的詩。直到前兩年才知道，他們真的有過來往，只不過沒有結果，沒有轟轟烈烈，便就戛然而止了。

據說他們沒成的原因是還有另一個他，也是同學，而且是他的好朋友，也是街坊鄰居。家都在老城區，據說那裡壞孩子不少，不時會有截女孩的事，不過都是嘴上調戲而已，真的犯罪還真沒有過。上高中時有一段時間會去學校上晚自習，老師擔心女生晚上出門不安全，便指派了男生護送。她和他的好朋友可能是從那時開始好上的。據坊間傳聞，那是一場真正的風花雪月，只是當年他的好朋友大學畢業后的工作環境辛苦，終也沒成正果。

據說當年暗戀過她的人也不少。同學中有個軍人子弟，平時有點玩世不恭，看上去人老老實實，卻喜歡上了她，不能自拔。她倒是還仗義，介紹了她的一個女朋友，最後居然還成了。還有我另外一個好友，在高考前突然迷上了吉他，從五線譜開始學。當年彈著吉他唱歌是很時髦的，會的人也是女生愛慕的對象。不過要知道那時正好是高考前夕，我輩都在廢寢忘食地讀書，做題，不敢分心。可這老兄知道她是個文藝青年，居然敢不管不顧，一意孤行，當然最後也是無疾而終，連帶著高考也不理想。

我們之間的一點點交往是在高中畢業兩年之後，不知何故，她想給我介紹她妹妹。那時的我不通人情，只知道根本不熟悉的人不會交往，所以一口回絕。後來也就沒有來往了。

幾十年後同學聚會，問起來，窘事多多，可想想，還真沒在她那兒動過心事，可能是太懵懂了吧。心裡惦記的也不是沒有，那是她的好朋友，一個文文靜靜，外秀慧中的女孩。只是太自卑，從未表露，至今也還是自己的一個秘密。

而她，聲稱暗戀的是我們那才華橫溢，年輕帥氣的老師。

後記（2019年春）

今年回國過年， 同學聚在一起，又聽說了一事。 當年一帥氣男生，如今事業有成，也是女生們眾月捧星的寵兒，說起當年的事，還免不了羞愧不已。他自己說當年曾給她寫過情書，可沒想到她交給了老師，讓他受了一通批評，還寫了檢查。 他當年學習成績一直是班上名列前茅的， 可高考也很不理想，還是復讀了一年，次年才上的大學。 如今當然是不屑一顧，說是不值當，是受了同學的勸告才那麼做的，其實並沒有太多的好感，更談不上愛了。這當然是后話，當年的心理無法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