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時,指的是1949年共產黨建國之前。那時候,北方農村裡的新媳婦出嫁的那天,除了洗換一新,還要做一樣事:就是把臉上的汗毛絞凈,俗稱「開臉」。這個開臉是小媳婦和大姑娘的重要區別標誌,開過臉的就是結過婚的人了。至於為什麼要開臉,我想可能是因為農村裡也沒有什麼膏啊粉的擦,絞掉汗毛臉上光滑不少,漂亮多了,也算是在那個年代一個當女人為數不多的顯示美麗的機會之一。我從小在城市裡長大,這個習俗只在書上見過。據說用來絞臉的工具是線,具體怎麼絞的,就一無所知了。
我這人巨懶,很少去做整套的面部護膚,至多就是去修一下眉。修眉是小活,把蠟燒熱,沿著眉毛劃出眉線,蠟上貼布條,再把布條撕下來,多餘的毛髮就拔出來了。到美容店裡,基本上十分鐘內全部完成,極省事。這種錢也好賺,一般店裡都是來者不拒的。因為容易,以前我一直都是什麼時候想起來,隨便走進一家店裡做了完事。後來遇到了幾次不如意,就改了主意,現在一般認定一家在公司附近的越南人開的店裡做。提起這些不如意,也都是笑話。
一次,一個小姑娘給我做。人很熱情,但是沒有什麼經驗。倒是在我的眉毛上又刷又擦的,完全沒有注意她的袖口太長,在我的鼻子上蹭來蹭去,極為難受。還好,在我再也無法忍受馬上就要張口大叫的時候,她做完了。拿著鏡子讓我看滿意不滿意,我連看都不看就連連說好,因為要是不滿意讓她再修改,我的鼻頭也要被她蹭成酒糟鼻子了。
另一次,店員給我上蠟,但蠟太燙。聽我抱怨,她慌慌張張地對著我的眼睛一口呼過去。我想她的本意是要蠟涼下來,但這不是沖著我的臉啐唾沫嗎?我一跳而起,趕快說,不燙不燙了,你抓緊時間做,放我走吧。
再一次,一位中國大媽給我做。我閉著眼,忽然覺得不是熱蠟,而是冰冷冷的刀子。我睜開眼睛一看,她老先生正拿著一把男人的剃鬚刀在我眉毛上划來劃去。我問,你幹什麼幹什麼呢?她比劃著刀子說,我在給你整眉型啊,用刀子這樣整出的眉型好看。我說,男的用這個來刮鬍子,一兩天後就又鬍子拉碴了。你用這刀整出的眉型再好看,過兩天也沒了,你還是給我上蠟吧。她沒辦法,碰到我這種不支持新生事物的客人,只好悻悻然地用蠟了。
今天中午本來要越南店裡去修眉的,但忙了一上午,昏頭轉向地直接開到飯店去吃午飯的時候才想起來。正好飯店旁邊新開了一家美容店,我想就去試試吧。走進店裡,兩位穿著傳統服裝的印度大嫂,一矮胖一高瘦,當然胖者也不是太胖,豐滿而已;瘦者也不是太瘦,是跟胖嫂相比較而已。一問果然可以修眉,坐下,桌上乾乾淨淨,只有白線一軸。我有過去不如意的經驗,警惕性較高,連忙問,你們是不是用蠟?不是,胖嫂說,我們用線。用線!我聽了又驚又喜,仔細打聽。胖嫂解釋,跟用蠟是一個道理,就是用線把多餘的眉毛拔出來;比用蠟好,因為蠟每次都拉皮膚,日後容易造成皮膚鬆弛。我說那就試試吧。
只見瘦嫂把線的中段用牙齒緊緊咬住,兩隻手拿住線的兩端,做成一個交叉的形狀,因為我要閉眼,特別具體的我也沒看得很清楚。只知道開絞以後,速度極快,而且非常乾淨徹底,很少遺漏細小的毛髮。唯一比用蠟顯出缺點的是,因為她的兩手全占上了,需要我自己用兩手把皮膚拉平,她才好絞。另外在眼帘處,比用蠟要疼一點。
絞完眉毛,胖嫂笑嘻嘻地問,臉上別的地方是不是也絞一絞?我想著這個挺好玩的,也用不著再用清潔劑洗掉剩餘的蠟,說就一塊絞了吧。完事後,我摸著自己光溜溜的臉,心想,嘿,這次也當了一回舊時北方農村的新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