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美國老人的退休生活

          這個滿頭白髮的老人，兩年前退休的。退休前在一所大學里教了37年的書。大概在退休前三年，他太太得癌症去世了。夫妻倆感情深厚，從照片上看，太太顯得很年輕，是個漂亮的女人--我是說在她接受化療，頭髮脫落前。愛妻的死對老頭打擊很大，那段日子學生們都特別怕他，但也可憐他。老頭治學嚴謹，對自己很嚴格，對學生也一樣嚴格，給分緊，所以學生評語一向不好。直到退休那年，作為對他的歡送，也作為對他37年辛勤教學的感謝，學院評他為「優秀教師」。

          老頭的家離大學所在的小鎮大約有5英里遠，很偏僻，很鄉下，周圍的一切都很簡陋，甚至破舊，給人一種很窮，很落後的感覺。不少地方，看上去亂糟糟，髒兮兮的。老頭住的地方倒是一點兒都不臟， 可是老頭為什麼要把家安在這麼一個角落呢？

          老頭一看就是一個典型的老派紳士，乾淨利落，襯衫燙得筆挺，皮鞋擦得錚亮，頭髮一絲不亂，步態穩健矜持，渾身透著一股使你不敢輕易靠近的氣派。開一輛嶄新的乳白色Volvo SUV, 從那個窮鄉僻壤駛出來，象是過去奴隸主去奴隸幹活的地方督工考察回來。

          在那個窮鄉僻壤的縱深處，一條小路旁邊，有一座不起眼的大平房（ranch）, 那是老頭的家。房子的外面是修整得很好的草坪，有一輛年代已經很舊的John Deere 歇在門外的過道上， 老頭說草地和院子都是他自己維護的。去年臀部動手術，行走不便，老頭照樣自己割草。原來他還養過兩匹馬，在這兩匹馬身上他花了很多的精力，養馬是不容易的。 太太死後，兩匹馬陪伴了他一段時間，後來老了，先後死去。

          老頭的房子明顯的舊了，但是老頭把所有房間收拾得乾乾淨淨，一點都看不出是一個單身漢在住。房間的擺設讓人感覺老頭是刻意保留女主人原來在時的樣子，你看過一眼，那印象不會很快地褪去。除了一台巨大的LCD電視機，整座房子可以原封不動地搬去博物館。你感覺這座房子，連同老頭的生活，被時間撇下了。

          老頭每個星期參加兩座教堂的禮拜，有時候也在Food Kitchen 幫點忙。他很認真，很在乎自己的作用。如果沒人請他做這一類好事，他會很失望。教會的中老年婦女們都喜歡跟這個乾淨利索的老紳士打交道，對他態度親呢，但是老頭好象不上鉤，也許他真的無法忘懷自己的妻子。每次談起妻子生前遭受到的病痛，都禁不住熱淚盈眶， 喃喃地說，上帝有他的計劃，讓他從這苦難中獲得了很多他否則不可能經歷到的寶貴的人生經驗，讓他知道什麼是愛。老頭是個極虔誠的南方基督徒， 不容許你跟他討論上帝的存在問題。如果你好心地說，我不能接受上帝故意讓你太太生病吃苦死掉這種說法，他會勃然大怒，吼道，「我可不在乎你接受不接受！」他還認為不用通過中介他就能直達上帝那裡。

          老頭有兩個女兒，都已成家，住在5小時車路外的一個城市。 老頭跟兩個女兒及其家庭的關係似乎都很好，好象經常有聯繫和走動。幾次想問他為什麼不跟女兒一起住，或賣了這個需要打理的舊屋子，搬到女兒所在的大城市，買個condo，這樣生活豈不容易方便很多？猶豫著沒問出來，是怕這樣的問題太「中國」了…

          我的退休生活會是怎樣的？都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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