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歸程將近。
我在整理衣物、裝箱,聽到咚咚的砸門聲,熟悉的砸門聲。
開門,門外站立一位老者,是二林子,父親舊日的同學。
不等我請,老人一步跨進門:「你爸哩?今回我有時間跟老弟聊一聊,我小閨女出差公車捎我來的。」
我怔怔的,一下子不知說什麼,只是鼻子酸酸。
老人嫌我多餘撥開我,等不及自顧自的直奔父親曾經的睡房,推開門,望床,床空,抬頭,牆上掛著父親20寸的遺像,老人木然的轉一個圈,半張著嘴,懵懵懂懂不似明了的問:「姑娘,人哩?你爸里哩?」
我靠在門邊凄然的說:「老伯伯,我爸…我爸他一個多星期前去世了」。
「甚?」老人痴痴懵懵的瞪著我。
我再也說不出一個字,只是抬手指指牆上懸挂的遺像。
我永遠忘不了老人的反應,他的精神頹然蔫縮,頭無力的垂下,我扶他坐在沙發,他無語無淚只是發著呆,我捧一杯綠茶:「老伯,您喝茶。」
老人木然的搖搖頭,然後擺擺手,半晌才自言自語道:「他比我還小几歲哩,咋就先走了呢?」我無言以對,默默地陪他坐著。
母親進廚房煮一碗面,湯里漂撒著翠綠的蔥花,紅色的辣油,對我說:「這是你爸喜歡的家鄉味,酸辣,他跟你爸一個縣城的,也會愛吃」,我把這碗面放在他面前,老人的頭佝瘺在胸前,不動筷子,很長時間后,老人捧著碗,一步一步慢慢的挪到書房,擺在父親遺像下的寫字檯上,深深地鞠一躬。
我和母親送老人下樓。
他的小女兒三十多的年紀,車門前,她雙手合十,對我和母親彎腰作揖、鞠躬,不住口的小聲念叨:對不起,對不起!
她彎腰鞠躬、雙手作揖的動作怪異的混合著,那樣的不協調,卻是明白無誤的表明她的歉意。
這深深的歉意、不住的鞠躬,於我卻是另一番悲哀滋味在心頭, 我父親的離世對她的父親,一位八旬老人該是怎樣的打擊!老伯興沖沖的來時,是孩子般的憨厚蠻沖,離開時卻是這般的悲涼,佝僂著身子沒有一句話,彎腰鑽進車,像是做錯事的孩子,眼神麻木漠視前方。
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
我擁著母親站在路邊,目送橋車遠去,母親自始至終是堅強、沉穩的,轎車與掀起的灰塵、青煙消失在路的盡頭后,母親說:他象極了你爸的口氣,一輩子改不了的鄉音!
我知道母親在想念著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