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國見聞之名人的書法

在上個世紀九十年代，美國有過一台轟動一時的世紀審判。美式橄欖球運動員O.J. 辛普森犯下了殺妻的大罪，他的律師團靠著鐵嘴厲牙，以證據被污染為由，反敗為勝，辛普森無罪釋放。要是辛普森當時犯的案是偽造文書罪，有了白紙黑字，極難翻案，律師團的鐵嘴厲牙也沒有用，除非拿出精神有病的醫生鑒定書。

不過，眼下街邊這個可以模仿任何名人簽名的人肯定沒有精神病。你看他動作利索，眼明手快。幾秒鐘就一個「李宇春」，幾秒鐘就一個「范冰冰」，幾秒鐘就一個。。。收錢的速度快過寫字的速度，寫字的速度快過拿紙的速度。

「成龍」、「韓寒」和「郎朗」的簽名更快，因為少一個字。一個上海人模樣的人問他：「你會寫周立波嗎？」擺攤人不知是不屑於問話人的口氣，還是不屑於周立波本人的簽名，臉上稍有不快地說：「拿錢來，三塊！」話沒說完，筆已經碰上紙頭，紙頭就在他另外一隻手上。既懸手腕，又懸紙頭，雙懸，果然訓練有素。為走江湖賺大錢，連寫字必用的桌子也省掉了。如果中國人都能把寫字的桌子省掉，中國的森林覆蓋面積肯定世界第一。這才是名副其實的寫字，不像有些人，有了最高檔的畫桌，有了高價拍來的文房四寶，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就是那個字拿不出手， 東風不是靠錢能買到的。

有一個趙本山的粉絲湊上來，先付三塊錢，拿到了一個中國小品王的簽名。寫字人還信心滿滿地拿出趙大師的真跡來作比較。牛不是吹的，筆者湊上去一看，一模一樣，幾乎可以亂真。如果細看，模仿者的字比老趙的真跡還有精神，還有架勢。老趙畢竟跑東跑西，顧這顧那，太傷精神。加上上了年紀，寫書法又是半路出家。不像此人蹲街頭，口袋不滿，不挪不移。不費心，不傷神；沒中傷，沒緋聞。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晚上在小旅店混上一宿，第二天換個碼頭，又是一條活蹦亂跳的混江龍。

拿到「趙本山」三個字的人滿心歡喜，大概粉絲做到現在，光是對著春晚電視上的鴨舌帽傻笑，還沒有見到過趙大爺的墨寶。現在墨寶在手，仍舊不想離去，問道：「你能否在這紙上加幾個字？」

「什麼字？」擺攤者問道。在一邊的我也有了好奇心。

「龍騰鳳舞」

「給四塊錢！」擺攤者的手一伸。

「和趙本山拍賣的字一模一樣的？」那人似乎有點不太相信。

「完全一模一樣。這幾天，我已寫了幾百次了。」站在一邊的我在想：那些人肯定也是趙大爺的粉絲。

字出來了，真像啊！連那個撐著一副拐杖的「騰」字也一模一樣，仿品也是有一副拐杖架在「馬」頭之上。三塊錢的簽名加四塊錢的墨寶，總共才七塊錢，一張寫價值92萬真跡的草稿到手，值！這位趙大爺的粉絲至少可以對人吹噓：「這就是趙大爺寫『龍騰鳳舞』四個大字的草稿，拍賣的不過是兒子，這個才是老爸。」

看到這裡，筆者似乎更加理解大文豪歐陽修寫《賣油翁》的含義了：「無他， 但手熟爾。」這個擺地攤寫字的人和賣油翁一樣，靠得就是熟能生巧。懸手懸紙地寫名人簽名就如同賣油翁穿過銅錢眼灌油。旁觀者個個驚嘆不已，假冒者手不停筆。。。每三個真硬幣進，便有一個假簽名出：「張藝謀」、「周潤發」、「姜文」、「讓子彈飛」， 不對，寫錯了，重寫：「葛優」。。。

借著一個空擋，筆者故意想見見他的底，問道：「你說能模仿任何名人的字，你就給我寫一個歐陽修的簽名吧。」

那人直眼看了看我后，漠然地說：「不會！」

我說：「可以多給你錢。」

「多給，也不會！」

道理也對，正兒八經的字，都是人家練了一輩子才寫成的，而且是既有淵源又有功底的東西。豈是江湖之人隨隨便便就能學會的？要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學會的話，歐陽修還能叫歐陽修？

其實，越是急急忙忙拿出來示人的字越容易模仿，那個擺攤人是個會賺錢的聰明人。練帖，不如練字；練字，不如仿字。要仿字，不能仿古代名人的字，而要仿如今名人的字。當今名人的書法功底不深，仿品自然也無需太深的功底。既能速成，又能一本萬利，何樂而不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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