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浩如煙海的中國古代典籍中,《山海經》一直是一個令人困惑的異數。鑽研此書者,雖歷代不乏其人,然大多不得要領,致使其本來面目至今秘而不宣。
《山海經》在古代一直是被作為的地理書看待的,《山海經》確實也像一部地理書,因為其 中通篇皆是關於山川方國、珍奇博物的描寫,但是,自漢迄清,任憑學者們上下求索,卻誰也說不清書中那些山在何方?水流何處?現代學者因為受了西方神話學的 影響,又見書中充斥著繆悠荒誕、非常奇怪之言論,因此又將此書視為神話之淵藪,但對於那些所謂神話的解釋卻仍是人言言殊,眾說紛紜,到頭來,《山海經》還 是一個不解之謎,《山海經》,就像一個虛無飄渺的海外仙境,依然是煙波微茫信難求。
《山海經》果真是一個不解之謎嗎?古人為什麼要留下這樣一部著作?是像希臘神話中的那 個故意盤踞在人們必經之路上的司芬克斯一樣,故意留下這本書考驗後人的智慧嗎?在《山海經》那異彩閃爍的表象下面究竟是否隱藏著什麼秘而不宣的奧秘?書中 那些靈怪潛藏、神物出沒的山川方國果真曾經存在於這個世界的某個地方?或者那只是古人道聽途說、東拼西湊的無稽傳說?書中那些光怪陸離的故事,究竟是蘊涵 著深不可測、妙不可言的真理?或者那僅僅是一些荒誕無稽、淺薄無聊的故事?每一個人走進《山海經》世界的人,心中揮之不去都是諸如此類的一些思緒和疑惑。
《山海經》書本身就足以令人困惑,讀了古今中外研究《山海經》的著作和書籍非但不能解 疑去惑,反而更令人如墜五里霧中,愈發四顧茫然。漢代學者劉秀、王充相信此書是大禹和伯益在治理九州、周流天下時記載山川風土的地理風俗志;東晉學者郭璞 認為此書是薈萃方外珍奇、闡發要道妙論的博物之書;朱熹稱此書是依託《楚辭•天問》湊合之作,又稱此書與《天問》一樣,是摹寫圖畫而成;元代學者胡應麟視 此書為古今語怪之祖,純為戰國好奇之士搜采異聞詭物編造而成;明代學者楊慎說此書記載的是禹貢九鼎上那些魑魅魍魎的圖像;清代學者畢沅、吳承志、郝懿行都 把《山海經》當成地理書解讀,畢沅實地勘查西北地理,欲把《山海經》中的山川風物落到實處,吳承志則兼采史傳與傳聞,把《山海經》的地域擴展到當時的四夷 邊疆。到了現代,西學輸入,學者眼界大開,對《山海經》的認識也異彩紛呈、眾聲喧嘩,魯迅說它是古之巫書,記載的是古代巫師祭神厭鬼的方術儀典;茅盾、袁 珂說它是遠古神話,寄託了華夏先民豐富而奇麗的想象。古人眼界有限,故一直將《山海經》的世界局限於華夏九州,現代人視野恢闊,因此,說起《山海經》來也 沒了遮攔,衛聚賢說《山海經》是印度人寫的,蘇雪林則稱《山海經》是古巴比倫人做的,書中的「海內」、「海外」的「海」就是現在的黑海、裏海、地中海、阿 拉伯海、印度海,法國人維寧稱《山海經》中的湯谷就是北美洲科羅拉多大峽谷,《山海經》又被從古巴比倫擴展到了新大陸。當代學者更是放眼全球,雄心勃勃地 用《山海經》征服全世界,據說,北到冰天雪地的北冰洋,南到烈日炎炎的撒哈拉沙漠,西到埃及的金字塔、英格蘭的史前巨石群、古希臘的雅典神廟,東到秘魯森 林里神秘消失的雅典太陽神廟、亞馬孫雨林中的食人族、古墨西哥阿茲特克人的殺人祭都曾進入華夏先民的視野,都在《山海經》中留下了記憶。如今,隨著人類把 探險的疆域拓展到太空,關於《山海經》的想象也擺脫了萬有引力的束縛和塵世常識的羈勒而神遊宇宙,於是,《山海經》就成了外星人留在地球上的「X檔案」, 而《山海經》中記載的華夏諸神則是曾經涉足人間的天外來客。……《山海經》越來越被說得天花亂墜,《山海經》研究成了妖怪手中的乾坤袋,什麼都裝得下,什 么都掏得出,竟比《山海經》還「山海經」了,民間俗語不是就將漫無邊際的聊齋稱為「說山海經」嗎?
自古迄今,人們一直用一種神秘的眼光看《山海經》,或許,《山海經》原本並無什麼神秘 的意味,神秘的不是《山海經》,反倒是讀《山海經》的人和研究《山海經》的學者,《山海經》也許原本是一本很平淡無奇、樸素無華的書,講的只是古人司空見 慣的事情,只是由於讀者的少見多怪,註疏家的東拉西扯,研究者的故作高深,反倒為一本原本樸素的書遮蓋上了神秘的色彩,從而把平常的事體變成了不解之謎。 因此,要讀懂《山海經》,要成為《山海經》的知音,首要的倒不是隨波逐流地匯入猜謎者的行列,讓前人的凌亂足跡引入歧途。前賢有言:經為解晦,當求無解之 初;史為例拘,當求無例之始。因此,要揭開《山海經》之謎,當務之急倒是撇開種種關於《山海經》的陳詞濫調和奇談怪論,甚至撇開古往今來的註釋和疏解,斷 然回到起點,回到文本本身,靜下心來體貼地閱讀文本,細緻地辨識文本本身的差別和層次,系統地把握文本內在的結構和體例,遵循文本本身脈絡的引導,傾聽文 本自身的訊息,或許,《山海經》的秘密就會在此之際楚楚然地呈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