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電視連續劇《混血兒》（第一集）

30集電視連續劇《混血兒》

第一集

1、

子夜時分的平原城，電閃雷鳴，大雨滂沱。

隨著老式掛鐘「當，當，當」地響了12下（字幕打出：1959年10月1日，平原城），鏡頭轉向了黑暗的室內。

黑暗中，刑佳媛動了動身子，用胳膊肘捅了捅丈夫，忍痛道：「德寶，我八成要生了。」

張德寶的手馬上伸向燈繩兒，燈亮的同時挺身而起，邊穿衣邊跳下炕去。他關切地叮囑道：「佳媛，別緊張。我這就叫英姐過來陪你，然後馬上去叫紅光大胖子！」

燈光下，年輕英俊、身材健美的張德寶有著一張典型的中西混血兒的面孔。

邢佳媛囑咐道：「德寶，穿好雨衣再出門啊，別著涼。」

「嗯吶。」

「下大雨呢，騎車小心點兒。」

「嗯吶，你放心吧。」張德寶出門前回頭，伸出小手指頭，做出拉勾狀，道：「說好了，頭胎生個大胖小兒。」

邢佳媛點點頭，溫柔地笑了。

2、

張德寶一邊輕輕地敲對面屋的門，一邊輕聲喊：「英姐，佳媛要生了。」

屋裡一男一女馬上應道：「哎，哎，來了，來了。」

兩個嬰兒的啼哭聲也跟著陸續響起來。

3、

張德寶騎著自行車在大雨中一路急奔到五條街之外的一棟二層小樓門前，使勁拍門，同時大喊：「大嬸兒，我愛人要生了！」

屋裡，一個女人急忙回應道：「哎，哎，別把門砸壞了！」

門開處，一個滿面紅光的大胖女人對張德寶道：「你當我是聾子啊？」

張德寶趕緊道：「對不起，大嬸。我怕您聽不清。」

「還聽不清，」接生婆嘟囔著道：「死人都能給你砸醒。等著，我去拿衛生箱。」

4、

張德寶見紅光大胖子身穿雨衣，手拎衛生箱出來了，雙腿跨在車樑上，道：「大嬸， 把衛生箱遞給我，你坐好。」

「好。」紅光大胖子把衛生箱遞給張德寶，然後吃力地坐到後座上。

張德寶低頭一看車胎，媽呀，後車胎都快癟了，趕緊扶穩當車子，把右腿撤過車梁，道：「大嬸，我推您走。這車胎要是爆了，更耽誤時間。」

接生婆打了張德寶的胳膊一下，道：「這都快當爸的人了，咋說話呢？」

張德寶笑著解釋道：「我意思是怕我分量重，車子承受不了。」

紅光大胖子道：「別廢話，撒棱兒的。」

5、

張德寶和接生婆紅光大胖子進外屋門時，身披警服的李春江正哄著剛出月子不久的二女兒，同時照看爐子上燒的水。

紅光大胖子滿意地對李春江道：「好，好。」她脫掉雨衣，交給張德寶，走進裡屋。

張德寶感激地對李春江道：「謝謝你，李大哥。」

李春江豪爽地應道：「還外道起來了。」

張德寶情不自禁地道：「第一次給人當爸，真挺激動的。」

李春江附和道：「桂英生頭胎時，我也激動，還挺緊張的呢。」

這時，裡屋傳來了紅光大胖子的大嗓門：「使勁！使勁！」

張德寶一聽，馬上緊張起來了。

6、

屋裡，李桂英握著邢佳媛的手，安慰道：「佳媛，用力，疼就出聲，喊喊好過些。」

邢佳媛滿頭大汗，把嘴唇都快咬破了，就是不出聲。

紅光大胖子喊道：「使勁！使勁！露頭了！再使勁！」

李桂英的一隻手被邢佳媛攥得疼痛不堪，忍痛用另一隻手幫邢佳媛擦汗。

紅光大胖子又喊道：「使勁兒！快了，快了！」

7、

          外屋。

          李春江送女兒回屋睡覺。

張德寶屏住呼吸，緊張地聽著裡屋的動靜，連水快燒乾了都沒有注意到。

          李春江把孩子送回屋裡，再出來時看到張德寶時，笑道：「老弟，可能弟妹都沒你這麼緊張。」說著，他趕緊從水缸里舀水，放到水鍋中。

          聽到屋裡的紅光大胖子喊「出來啦！出來啦！」，張德寶看著李春江問：「我記得你們二丫一出生就哭啊，我兒子怎麼沒哭呢？」

          李春江笑道：「你跟孩子還沒打照面呢，就兒子兒子的叫上了。」

          「我知道是兒子。」

          「咱們打賭。」李春江道：「是兒子，我請客。不是，你請客。」

          「李大哥，」張德寶胸有成竹地說：「那你輸定了。」

          這時，屋裡傳出了一陣嬰兒嘹亮的哭聲。

8、

          邢佳媛雖然筋疲力盡，但還是翹起身子，興奮地問：「大嬸兒，是兒子吧？」

          紅光大胖子答道：「是。這大胖小子，我掂量著至少有八斤。」

          邢佳媛催促道：「快讓我看看。」

          紅光大胖子道：「好。我馬上就拾掇好了。」

          李桂英急切地湊到紅光大胖子身邊，端詳著初生兒，笑著道：「頭髮沒他爸黃，這眼睫毛，還有鼓鼓的鼻子，像他爸的面兒大。來，讓阿姨抱抱咱們的小洋娃娃。」

          孩子一進李桂英的懷裡便哭，李桂英下意識地撩起衣襟，然後才問邢佳媛：「我先喂大胖小子一口？」

          「這還用請示？快抱過來呀，讓我看看。」邢佳媛仔細端詳著兒子的臉，不由得問：「大嬸兒，我兒子的膚色咋這紅呢？」

          紅光大胖子道：「小孩兒膚色越紅，將來膚色越白。」

          「啊。」邢佳媛放心了。

9、

          張德寶躺在炕頭兒，喜不自勝地看著兒子。

          邢佳媛笑眯眯地看著丈夫，問：「不困啊？」

          「不困，看不夠。」張德寶轉頭問老婆：「佳媛，你說，咱兒子咋這像我呢？」

邢佳媛笑道：「廢話！像別人，你還不得把我休了啊？」

「佳媛啊，你說，咱大兒子應該叫建國呢？還是叫雨生？」

          邢佳媛應道：「兒子的名都歸你定，閨女的名歸我起。」

          「我覺得，叫建國更有紀念意義，」張德寶權衡片刻之後，道：「就叫張建國，小名叫大國。」

          邢佳媛答道：「行，依你。如果再生兒子，就叫興國、振國、強國什麼的，小名就是二國、三國、四國什麼的。」

          「對！」張德寶高興地贊同道：「咱爭取整到15國！」

          邢佳媛笑道：「只要你養得起。」

10、

對面屋，李家兩口子躺在炕上，背靠背。

李春江道：「小張就是得兒子的命，孩子還沒生呢，就斷定是兒子了。」

李桂英道：「他瞎蒙的。」

「好像不是。」李春江思量著道：「他說他有生兒子的鐵招兒，可我沒來得及問。」

「得了吧，你。」李桂英不耐煩地道：「給你個棒槌，你還當真（針）了。」

李春江轉過身子，摟著老婆的肩膀，哄著道：「桂英，等明兒問得了，咱們再驗證驗證。」

「去你地！」李桂英用被子蒙住頭，身子往後一拱。

李春江假裝疼痛地「哎呦」了一聲。

李桂英趕緊掉過身子，推著丈夫的肩膀，關切地道：「我也沒真使勁兒啊。」

李春江壞壞地笑道：「寸勁兒更容易傷筋。」

李桂英笑道：「怕傷哈？我這就把筋給你抽了。」

兩口子笑鬧著，滾進大被。

11、

一年後，李家繼大女兒李紅、二女兒李英，又得了三女兒李靜。張家又得了一個兒子，小名二國，大號張興國。

不久，李春江的父母從郊縣住進李家，幫兒子帶仨孫女兒。

晚飯後，張德寶與李春江在院子里下象棋，邊下邊聊。

李春江埋怨張德寶：「你的鐵招兒也不好使啊。還酸男辣女呢。你大嫂懷三丫時夜裡撒尿都她媽的一股子醋味兒，可還是丫頭。我什麼時候才能得個小子呢？我連我兒子的名都起好了。」

「叫啥啊？」

「李軍。」李春江說著挺馬掛角。「將軍！」

張德寶撓撓頭髮，打量著棋局道：「好個李軍將軍，算你厲害。我投降。」

12、

          晚上，張德寶和邢佳媛躺在炕上，一人哄一個兒子，商量孩子的看護問題。

          張德寶感嘆地道：「父母雙全，真好啊！你看對門兒李大哥家，四個老人可以輪著來幫帶仨孫女兒。」

          邢佳媛道：「我妹妹來信說，我哥家的老五也能下地跑了。我想勸勸咱爸幫咱們看兩年孩子，咱也可以就近儘儘孝心。」

          張德寶擔憂地說：「他不是說看我不順眼嗎？」

          邢佳媛生氣地道：「又他他的，再這樣，我可真生氣了，也不給你生什麼兒子了！」

          張德寶趕緊賠不是。「夫人息怒，小生再不敢無禮。」

          邢佳媛信心十足地道：「只要咱爸答應到城裡看看，與三間房鎮一比較，他就會見慣不怪了。不過，你得答應我，在任何情況下，都一定不惹他老人家生氣。」

          「好吧。」張德寶答道：「我保證待咱爸當親爹一樣。」

          「好。」邢佳媛笑眯眯地道：「有獎。」

          「那我刷刷牙。」張德寶說著，光著健美的上身，跳到地上，急忙刷牙，然後趕緊蹦回炕上。

          邢佳媛又輕聲喊：「腳又髒了，得洗腳。」

          「情況緊急，」張德寶朝邢佳媛做了個鬼臉。「我擦擦得了。」

          邢佳媛害羞地道：「討厭。」邢佳媛開始脫背心。「閉燈呀。」

13、

在衚衕口，張德寶兩手拎著肉菜和白酒什麼的，與剛下班的李桂英相遇。

          李桂英熱情地招呼道：「看樣子是佳媛她爹到了。」

          張德寶道：「正是。我這老丈人瞧我總不順眼，所以啊，話不投機半句多。這不，我只好用行動表示感動了。」

          李桂英道：「處處就習慣了。我媽剛來時，在外屋看見你還嚇了一大跳呢。」

          張德寶笑了。「可不是。當時，你媽回身時驚得一趔趄，把我也嚇了一跳。」

          李桂英笑道：「我媽跟我學了，還問我『哪兒來的大鼻子呢』。佳媛她爹自己來的？」

          「不是。我大舅哥送來的，送到家就把佳媛叫出去嘀咕了一陣兒，連水都沒喝一口就回了，也跟我沒話兒。」

          「是啊？」李桂英道：「老話說得真對，有其父必有其子。」

          張德寶道：「你還別說，我老丈人已經80出頭兒了，身板兒倍兒棒，還真能幫我們不少忙。」

          「是啊，要不然還不知道誰照看誰呢。」

          兩人說著話，腳跟腳進了院門。

14、

          吃完晚飯，邢佳媛趕緊把張德寶叫到衚衕外說事。

          邢佳媛囑咐道：「德寶，咱爹是個老封建，要是看到你同英姐說話隨隨便便，他會生你氣的。」

          張德寶訝然道：「這麼嚴重啊？」

          邢佳媛點點頭，道：「至少在咱爹改變對你的印象之前，你不要當著咱爹的面與英姐單獨聊天。瓜田李下，你注意點吧。」

          「好吧。」張德寶道：「這有一得總有一失，啊？」

          「嘴又貧，」邢佳媛假裝威脅張德寶道：「欠打呀。」

31、

          張德寶剛出自己的屋門，就見對門的李桂英暗暗招手，示意佳媛買菜去了，遂趕緊奔副食品商店而去。半路上，看見邢佳媛領著大國和二國往回走。

          「佳媛，」張德寶迎上前去。「今兒，咱爹的情緒不對勁呀。」

          大國接話道：「我姥爺打我了，還罵我小雜種。」

          「真的，大國？」

          大國答：「嗯吶。」

          二國道：「打得我哥狼哭鬼嚎。」

          張德寶笑著更正：「二國，是鬼哭狼嚎。」接著，他生氣地問：「佳媛，你爹這是為啥呀？啊？」

          邢佳媛趕緊道：「因為大國從家裡往外拿東西給小朋友們吃，所以爹就打了他，下手是重了點兒。我都說我爹了。你當咱爹面兒可不行生氣呀。我爹要是回我哥那兒，孩子都歸你帶，誰讓你一國一國的，沒完沒了地要孩子。」

          張德寶抱起兒子，尋思道：「佳媛，我估計，你爹還是心裡對我有氣，所以撒到我兒子身上了。」

          「得了，」邢佳媛大事化小地道：「大國也大了。以後咱倆以後得輪流帶大國到班兒上，免得咱院兒這幫小孩兒把大國給拐帶壞了。還有，大國總跟英姐那4個丫頭玩也不是個正路。咱兒子都快成她們的洋娃娃了。」

張德寶馬上答應道：「好吧，就按你說的辦。」

邢佳媛接著囑咐道：「德寶，你先回屋，就當啥事也不知道。」

32、

一家人默默地吃了晚飯，又默默地上炕睡覺。

黑暗中，大國因為腦袋被姥爺打出一個大包，疼得沒睡實，不一會兒沒聽見炕頭的姥爺和挨著姥爺的爸爸比賽般地打起呼嚕來。後來，大國實在忍受不住了，從炕梢兒蹦起來，喊道：「都別打呼嚕了！讓我先睡！」這一嗓子還挺管用，剛才還震天價響的呼嚕聲都憋回去了。

清早，大家都起來了。張德寶帶大國去飯店打豆漿，買油條。只有邢泰沒有像往常一樣早起，還在炕上打呼嚕。

開始，邢佳媛以為父親累了，或者鬧情緒了，多休息一會兒，後來試著喊了幾聲，也沒聽到反應，趕緊上前查看。

33、

張德寶帶大國剛進衚衕口，就聽見邢佳媛的嚎哭聲了，凄慘得瘮人，趕緊跑起來。

李春江剛好跑出院子，差點與張德寶撞了個滿懷。「德寶，」李春江冷靜地道：「你老丈人不行了，好像快咽氣兒了。」

「怎麼可能？」張德寶難以置信地道：「昨兒晚上還在準備今兒點爐子的材火呢。」他進屋一看，佳媛正在把早就備好的一套裝老衣服給他爹往身上穿。

邢佳媛看到張德寶，眼淚又刷地流了出來，道：「德寶，趕緊帶兒子們出去，馬上給我哥和我妹發電報。」

在郵電局，大國看爸爸發完電報，問：「爸，為啥小紅姐他們有爺爺、奶奶、姥爺、姥姥，而我只有一個姥爺呢？」

張德寶苦笑道：「你現在連姥爺也沒有了，大國。他們都去世了。」他看兒子又要問什麼是去世，就主動道：「去世就是死了。」

大國繼續問：「那我爺爺、奶奶、姥姥是怎麼去世的呢？」

張德寶哄著大國道：「兒子啊，等你長大了，爸爸再給你解釋。」

大國還是不依不饒地問：「為什麼非得等我長大呢？」

張德寶道：「因為我現在也沒搞清楚他們是怎麼死的。好了，好了。餓了吧？爸帶你們去買大餅去。」

34、

          在平原火葬場，邢佳媛的哥哥邢家梁和妹妹邢佳欣顯然都對邢佳媛很有意見。

          邢泰火化之後，邢家梁一手托著父親的骨灰盒，一手拽住妹妹邢佳欣的手，吼道：「走！」然後回頭對邢佳媛哭喊道：「爹來你這兒時，身體好好的！爹是被你們害死的！從現在開始，我同你斷絕兄妹關係！我要是再來你們家，就是你養的！」說完便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