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在辦公室里栓一頭驢
我有過敏性鼻炎,所以有時候我鼻子對生活的觸摸比手指還要敏感。
剛工作的時候,我到一個老闆的辦公室里給他修計算機,幹活的時候,卻感到鼻子很難適應。我確信是聞到了一種牲畜的味道,但我同時也肯定自己並沒有去巴基斯坦的鄉下,而是在北京的寫字樓。這種感覺十分怪異,忍受到把事情辦完。我出去后問老闆的秘書,你們這屋怎麼會有這個味,那個叫紅梅的秘書帶著一張誇張的面孔告訴我,他們老闆最近使用了一種昂貴的叫做「大草原型」的香水,她也在適應之中。
我差點兒說,你們老闆花那麼多錢幹嗎,在辦公室里栓一頭驢不就完了?
2) 老年人都愛看這個。。。
最近走過東四十條新中街的這個地方,讓我對中國的老年人有了新的認識。那天,我在街頭一個買盤的小姑娘那兒挑連續劇,而附近路邊震耳欲聾的搖滾音樂讓我們的對話都變成了喊叫。仔細一看,遠處頗有一些人在隨著音樂起舞。原來是街頭舞場,我問小姑娘這都是些什麼人這樣瘋狂。小姑娘說都是一幫老太太,鍛煉身體的,開始來的時候放的音樂還傳統,越放越誇張,聲兒也越大。。。
詫異中仔細看去,果然是一些銀髮老者在自得其樂。搖搖頭把不適應趕開,我問小姑娘 -- 想給我媽買幾部電視劇,什麼題材合適,你能不能推薦幾個?小姑娘道:打仗的,老年人都愛看這個。。。
3)美食的意境
美食是有意境的,但是需要大廚與食客配合,就像俞伯牙和鍾子期的關係,否則是欣賞不了,也表達不出的。經常說的話,一桌好菜給豬吃了就是這個道理。
3.1)
1986年秋天,我沿長江步行,從枝江車站步行到宜都(目前改叫枝江市),大約有30多公里。上午出發,結果走到中午鞋底斷裂了,只好一瘸一拐的慢慢走,再加上去調查了幾家老百姓,時間就耽誤了。天色已晚還在茫茫大江邊上晃悠,又累又餓,前面到底還有多遠才有歇處也不知道,正在猶豫不決,是否返回枝江,突然在前面回水灣處發現幾條小艇正在停靠,顯然這是漁舟唱晚了。奔得過去,先問個好,我可以搭夥嗎?
一個正在系纜的中年漢子回頭看我一眼:哪裡來的?北京。來做啥?三峽移民調查。他猶豫3、5秒,放下纜繩:上來吧。
跌跌撞撞爬得到船上,他從艙中抓出一條2、3斤的黃鱸,問:10塊錢,吃嗎?吃。他把魚猛地往甲板上一摔,用腳踩住,彎腰拿起一把菜刀,快速去鱗,去腮,剖腹,剁成幾段,一氣呵成,自然舒展,讓人賞心悅目。然後從后稍拿出一口鐵鍋,放入魚塊,並不洗去魚身上的血腥,彎腰舀一瓢江水,把鍋放在一個迷你型柴灶上,點上火,放上幾根枯樹枝,再放上一塊具有歷史滄桑感的老薑,用一個同樣具有歷史滄桑感的鍋蓋蓋上。這一切不過2、3分鐘。
然後他彎腰在江里洗洗手,回頭問,喝酒不?不喝,謝謝。那一會等那邊飯好后給你拿一碗過來,自己看好鍋,不要讓火熄了。然後就到旁邊的船上去了。一會就聽得人聲鼎沸,喝起來了。這時天色將晚,漁火點點,天上開始出現星星,大江奔流,滾滾不息。我獨坐在甲板上,守著我的一鍋魚湯,聞著裊裊的香氣,聽著旁邊漸漸遠去的喧鬧,心如止水,進入一種虛靜空靈的境界,一瞬間世間萬物和我自己都不存在,只有一種無聲無息的寂靜和空靈。
第二天天還沒亮,船老大叫醒蜷縮在船艙的我:起來,你該走了。
3.2)
1988年夏天我與新婚的夫人去張家界旅遊。天色已晚,我們走到金鞭溪的盡頭水繞四門,在招待所住下,打聽附近村子里有特色飯菜可吃,信步而去。在一剛建好的全身透著新鮮金黃色的竹木偏廈門口看到招牌,進去直接到廚房,看原材料,點了清蒸石雞,石耳炒石蛙,岩鯉煮豆腐,涼拌酸苦竹筍。
然後坐等閑談,講講從腰子寨後山下來的荒涼和恐懼。到上菜時,天色已晚,點上一支蠟燭。
這時對面佳人顧盼生輝,流光溢彩,笑語盈盈,房外蛙聲一片,流水淙淙。
廚房只有竊竊私語和偶爾響動,蠟燭靜靜燃燒,我簡直聽得見自己的心跳。
那一瞬間,我進入物我兩忘的境地,只有燭光存在,對面的夫人存在,就像時間停止,凝固一樣。
多年後,我讀《莊子》,忽然有所感,我們能夠超越的只有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