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拾遺之五： 無知而無悔青春

年輕人生性好動，到了鄉下即給陳舊落後的山村帶來新鮮活力，也給村裡老鄉添了不少麻煩。現在想來真可是少年無知不言愁，崢嶸歲月也風流。

知青在鄉下愛擺弄的有兩樣：隊里僅有的一台拖拉機和拉車犁地的大牲口。這兩樣卻是隊里的命根子，村裡有專職的拖拉機手和車把式，不容許毛手毛腳的城裡娃兒們隨便使喚。知青們就用小恩小惠拉攏腐蝕這些車手和把式，來過過駕車的癮。

拖拉機是台五十年代捷克產的，十分老舊。每天晚上要把水箱里的水放掉，第二天早上加熱水，以便好發動。發動時，需要有力氣的小夥子用搖杠插在發動機前拚命搖動幾圈，發動機才能點火起動。冬天氣溫太低，常常用蘸有柴油的棉紗製成火把，點著烘烤一番，機器才能發動。按理說這是件苦差事，但大多男知青還是爭前恐后地搶著干，有時還要搭上自己都不捨得抽的好煙來拍隊長和拖拉機手的馬屁。個別人是為了學點本事，但大多想學開拖拉機的哥們都是想在姑娘面前顯擺露一手，孔雀開屏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造物主如此神通廣大，青年人在爭風吃醋的同時，練就了一點小本事。平常知青不敢開拖拉機上大路，只能在田地里跑幾趟，還不敢讓隊長知道。夏收時，拖拉機拖著兩個大石滾子在場子里轉圈碾場，技術要求不高，村裡拖拉機手也不願頂著烈日兜圈子，這就成了「業餘司機」大現身手的的機會。很多人從此了解到了踩離合器和掛擋，幾十年後再開奧迪寶馬等私家車的時候就不覺得手生了。但從中領略到的新鮮和刺激還有當年駕駛破舊的拖拉機那麼強烈嗎？

村裡的牲口大多是騾子，馬不多而顯得金貴。有知青哥們從家裡帶來了個海鷗202照相機，大夥都想留張馬背上的英姿，特別是部隊來的子弟。好說歹說總算是從牲口棚里借了匹棗紅馬來滿足大家的虛榮。可村裡只有駕轅的套，沒有騎馬的鞍，上下馬背和騎跨都不方便。不知是誰找來個窄長的條凳，踩著凳子上馬。看起來有些滑稽，姜太公釣魚，但願者上馬人著實不少。從航校來的（見知青拾遺之二）不輸鬚眉的兩位女知青事事不落人後，理所當然地也要騎馬照相。部隊子弟中的男知青紛紛討好女同學，讓她們加仨先來。不知是馬不聽使喚，還是有人惡作劇，正當一位牽著韁繩，另一位踩凳翻身上馬之際，棗紅馬突然側身一閃，那位女知青馬未騎成，踢翻了長凳，結結實實地摔了個大馬爬。

這下子可氣壞了一幫同來的部隊子弟，非要替女同胞出這口惡氣。 既然不知是誰在惡作，無可奈何只好找牲口撒火。有人使勁扯馬噘子，有人朝馬屁股上踹。這馬駒不知著誰惹誰了，平白無故地招一頓拳打腳踢。畜生也理解不了這個年紀男生對女生愛憐，急得亂蹦亂跳。有位身為臨時知青團支書男生，憤不顧身抄起長條凳砸向馬的後腿，可憐的傢伙踉蹌幾步，幾乎倒下。

老人家說過： 有人的地方就有派，此話不假。平時鐵路子弟與部隊子弟多少有些不和，此時有人站出來為馬伸冤了，譏諷一些男生沒本事，拍女生馬屁沒拍好，找馬撒氣。人同馬斗轉而成了人與人爭。雙方對峙，都想在女生面前出出風頭。你諷我罵，弓張劍拔，大有打群架之勢。不成想武戲沒開張，村裡的郭隊長聞訊趕來，制止了這場鬧劇。

事後隊里開會，郭隊長當著男女老少的面訓斥欺負牲口的知青，指責說馬駒如被打殘疾了，就讓肇事者駕轅來車。會場本來十分嚴肅，可隊長的一句鄉下的歇後語把大夥給逗樂了，「婿娃兒頭上掛鐮刀――懸著呢」。可有位劉姓女知青不解其意，不知為啥大夥樂得不亦樂乎？便問身邊的農村大嫂。大嫂抿嘴一樂，告她說「就是家雀兒」。這會兒大夥更是樂翻了天，早把打傷牲口就得當牛作馬的事忘得一乾二淨了。劉同學仍不明白，「笑啥呀笑？我覺得不可笑」。那位大嫂才知大事不好，悄聲耳語道：「婿娃兒就是男娃褲襠里的玩藝」。劉同學猛然一楞，哭著衝出了會場，倆天都沒好意思下地。

看到網上知青的舊照片，心裡有八分羨慕和倆分忌妒。我原本就不愛拍照，插隊時照相的機會又寥寥無幾，我當年騎馬的照片在以後的流離巔波遺失。無法在網上顯擺了， 只好用這段文字告慰當年隊友和如今「洋插隊」接班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