鍍金帝國掠影（八）

時間: 2010-11-21 周日, 上午10:03  

--------------------------------------------------------------------------------

作者：蘆笛 在 蘆笛自治區 發貼, 來自 海納百川

四、 生態環境


這次回去感到最欣慰的是，生態環境有極大改善。

90年代我頻繁回國，每次回去心裡都沉甸甸的：中國人正在萬眾一心、群策群力地破壞自己的家園，把它變成人類根本無法居住的地方。每次回去我都要經過北京，每次飛機降落前，我都以為下面是陰天，因為根本就看不見城市，但飛機落地后我都發現，城市上空籠罩著的不是正常的雲霧，而是極度污染造成的煙霧，鬼話稱為smog者（smoke與fog融合而成）。城裡仍能看見太陽，而且地上還灑著陽光，提示那並非陰天而是晴天。但天空卻是灰撲撲、髒兮兮、無比骯臟渾濁的一片，實在沒法讓人認定那是晴天。中國人特有的聰明才智，使得他們造出了一個不陰不晴的第三態。

這已經成了北京的典型景觀。每次我回去都這樣，唯一的例外是1999年「大慶」，那次我總算見到了麗日藍天。可惜那短暫的晴空乃是用昂貴的金錢租來的。據說為了迎接那次「大慶」，北京所有的工廠都給關閉了一個月。十•一到來前幾天，國家還使用了人工降雨，以此衝去空中懸浮著的塵埃。可惜第二年再去，北京市又恢復了那不陰不陽的第三態。頭上頂著一塊臟天，看什麼都是模模糊糊的，能見度比真正的陰天還低，讓人說不出的難受，然而似乎也就只有海外赤佬有這種感覺，大眾似乎習以為常。

有次我從歐洲回國，心裡非常難受，那原因很簡單：在歐洲上空就不必說了，哪怕是在前蘇聯的空域中也罷，下面都是連綿的森林。什麼時候綠色不見了，那就是到家了。飛機飛上幾個小時，在無邊的灰白色的土地上，只能見到一團團雲彩投下去的黑影，見不到星點綠色，更見不到一條河流，那情景跟月球表面也差不大離。出境時我從香港走，飛機飛到珠江三角洲上空時，下面完全籠罩在沉沉的工業廢氣中，當真是怵目驚心。

更嚴重的是水污染，老百姓都再不敢喝自來水，改用商業公司售出的凈化水。估計無非是自來水通過個離子交換柱，至於質量如何則根本沒保證。家鄉的魚蝦螃蟹再也無法食用，連文盲都知道它們構成了食物鏈終端，富含各種重金屬諸如汞、鉛等有毒元素。原來清澈見底的河流散發著惡臭，水面上長滿了水葫蘆。目睹此情此景，當真是萬箭穿心，覺得中國正在自己的眼前沉淪，而且沒誰能阻擋這波瀾壯闊的人民戰爭。

不料這次回去卻令我驚喜交集。北京城上空的煙霧不見了，竟然可以見到藍天，那天去奧運村遊玩，風頗大，然而風裡竟然沒有沙子，令我非常驚詫而且不習慣——早在我念書那陣，北京就開始沙漠化了，一颳風便是飛沙走石。我與朋友分享這欣慰感，他卻告訴我，也就是那幾天如此，平常還是不行。看來我正好趕上了最好的時光。即使如此，我覺得仍然是巨大進步，蓋若在90年代那陣，要有這種好時光，還得靠政府關閉工廠起碼個把月，再加上人工降雨。

更令人欣慰的是，綠色已經開始在中國出現，鳥兒也開始回來了。我在我姐家住時，總是半夜起來躡手躡腳地走出門去，坐在花園裡抽煙（人家室內裝修太漂亮，不好意思如在我家那樣亂來）。她家門口裝的照明燈有感測器，有人走過時便自動開啟。一天在燈光下，一隻黃鼠狼居然從我面前大搖大擺地走過，令我喜出望外。對在國外居住的同志來說，這實在沒什麼稀罕的，不光是松鼠，有時就連鹿都常常會與您狹路相逢。然而那可是在中國啊！能見到一隻黃鼠狼也該算是毛澤東思想偉大勝利了。

更令我驚喜的是，在我姐那兒居住時，早晨居然聽到了鳥叫聲！這可是久違了。在中文版《黑崽子》中，我寫道：

不過鳥兒們的打算倒似乎有些不同。因為麻雀被消滅后引起蟲害
猖獗，幾年後麻雀被正式平反。儘管如此，它們的總數從來也就
沒有恢復到原來的水平。不光是麻雀，別的鳥兒也隨著生態環境
的急劇惡化而消失得無影無蹤。幾十年後我到了美國，花了好幾
天功夫我才琢磨出來那從樹上、房頂上傳來的聲音究竟是什麼。
它聽起來是那樣熟悉又是那般陌生，牽動了兒時的模糊的記憶，
彷彿是濃霧中隱約透出的樹影。最後我才想起來那是久違了的鳥
兒的啁啾。原來，咱們偉大的詩人並沒有把所有的事兒都搞對，
是鳥兒而不是蒼蠅非法移民到了這兒，而讓咱們的愛國志士們懊
喪的是，這檔子事兒就是像瀏陽河似地拐上九道彎，好像也賴不
到八國聯軍頭上去。

最後這句話在英文版里沒有，是我在翻譯時加上的，那陣子我在《說東道西》論壇，時時被愛國志士辱罵，特地寫出來氣氣他們。既是諷刺，不免誇張——連白痴也不至於聽不出鳥叫來。但我確實是長期沒在城裡聽到過鳥叫了。如果不是出國，我還從不知道城裡可以有這麼多的鳥，早晨叫得你睡不著。即使是在兒時，我也從未聽到過如此喧囂的鳥鳴。然而這次回去卻居然在黎明時聽到了鳥叫聲，而且鳥兒為數還不少，雖然沒有國外那麼多，但比起過去來，不說是比十年前那嚴重污染的時代，就算是比起五十年代來，也可算驚人的奇迹了。

鳥兒和小動物之所以回來，我想還是綠化使然，而這正是我這次回國的又一驚喜發現。從孩提時代起，在我記憶中，父母墳墓所在的山就是寸草不生的童山。但我這次返鄉上墳，但見滿山林木蔥蘢，父母的墳墓已經藏在濃蔭深處。20年前在墳前種下的柏樹已經長成參天大樹。當年被迫把母親葬在那荒山上，一直是子女們心中最大的痛，如今這痛楚總算消解了。

這不是敝鄉一地發生的變化。為了廣角度地觀察國家的變化，我這次特地乘坐火車「考察」了母國的大好河山，行程幾千公里，處處所見與幾十年前迥異。

文革初與文革后，我多次在京廣、隴海、滬杭、浙贛、湘黔、寶成諸線上旅行過，猶記我第一次在車上見到華北平原，愕然發現原來那在地圖上繪成嫩綠色的一片者，其實是無比凄涼寡苦的的荒原，不但沒有什麼河流，而且連樹木都少見。不僅如此，那植被破壞還與時俱進，每次旅行所見都怵目驚心。文革初在南方見到的山上還有樹木，文革后則無一不是光禿禿的山巒。

但這次我乘火車所見則截然不同，南國山巒都為綠蔭覆蓋，淮北、華北平原上也到處是樹，令人心花怒放。我還注意到，無論是在山區還是在平原，那些樹很細，平均年齡大約三四歲，估計也就是在近5年內種下的。這說明在過去幾年中，無論是政府還是百姓的環保意識都有了個躍進。環境改善最主要的原因，恐怕還是百姓有了足夠的能源，用不著再去砍伐樹木了。這可是非常關鍵的一條，蓋四川農民當年的燃料完全靠稻草和樹葉，那時最常見的景象，就是背著背簍的農民在路上行走，用一個固定在木棍末端的尖釘叉起落葉，再把那葉子扔到背簍里去。若是農民沒燃料，當然要去偷伐林木，政府再提倡綠化也沒什麼用處。

這當然不是說形勢大好，中國的污染仍很嚴重。城市高樓污染不必說，大量的汽車廢氣也不必說，哪怕就是在空曠的華北平原上，能見度也非常之低。本來那地方十分乾燥，根本就不該有霧，但現在卻是迷霧塞空。在一片朦朧中，但見血紅的太陽貼在天際，柔和到可以逼視，提示那不是陰天而是晴天。由此可見當地的大氣污染仍然十分嚴重。但不管怎樣，和十年前全黨全軍全國各族人民辛辛苦苦製造出來的那個爛污世界相比，應該算是「新舊社會兩重天」了吧。這進步非常可喜，希望我黨我軍我國各族人民能再接再厲，團結起來，爭取更大勝利。

Z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