倍可親

蘆笛 紅色恐怖:「仇恨與復仇的讚美詩」(二)

作者:light12  於 2010-5-25 09:08 發表於 最熱鬧的華人社交網路--貝殼村

通用分類:網路文摘

時間: 25 5 2010 00:35
作者:蘆笛

那麼,屠殺對象是些什麼人?除了富人和白軍外,尚有廣大人民,正是革命歌曲所唱:「工農兵,聯合起來向前進,消滅敵人!」

○ 對產業工人:

1919年3月16日,契卡部隊攻入普梯洛夫工廠,逮捕了900多名罷工工人,此後數日內未經審判即處決了其中200多人。1919年春,圖拉、奧廖爾、特維爾、伊萬諾沃和阿斯特拉罕等市發生了多次罷工。飢餓的工人要求獲得與紅軍戰士相當的糧食定量,也要求廢除共產黨人的特權,實行言論自由和自由選舉。所有這些罷工都被契卡以逮捕和槍決的方式無情鎮壓下去。 .[47]

在阿斯特拉罕市,罷工工人與聲援他們的紅軍戰士們一道被押上駁船,脖子上被拴上石頭,然後被成百成百地投入伏爾加河淹死。僅1919年3月12日到14日,便有2000到4000人被槍決或淹死。一同被殺的還有600到1000名資產階級分子。 [48]

1919年底,烏拉爾地區爆發大規模罷工,引起了全世界無產階級領袖列寧同志的無比關懷。他於1920年1月29日發電報給斯維爾德洛夫,說:「我感到震驚的是,你竟對此事掉以輕心,不立即以顛覆罪大批處決罷工者。」 [49]

就連拒絕在星期天上班,也被譴責為「波蘭間諜策劃的反革命陰謀」。1920年6月6日,拒絕在星期天上班的女工們被逮捕並送往勞改營。 [50]

在一系列大規模逮捕人質、監禁、流放和槍決后,罷工終於停止了,共產黨人終於建立了世界上第一個沒有罷工的工人階級樂園。

○ 對農民:

蘇維埃暴政連素來溫順服從的俄國農民都忍無可忍,起來反抗,暴動在全國各地此起彼伏,其中規模最大、組織最好的是1920-1921年間塔姆波夫的農民暴動,起義遍及全省並蔓延到鄰近的沃諾涅日省。起義農民組成了聲勢浩大的自衛軍,稱為「綠軍」,既反抗紅軍,又反抗白軍,目的是保護自己的家園不受這政治兩極的糟踐,起義者的口號是:

「將紅黨打白,將白黨打紅!」(「Бей красных пока не побелеют, бей белых пока не покраснеют!」這話很難翻譯,原意是「打擊尚未流血流白的紅黨[流血流幹了,自然也就白了],打擊白黨直到他們變紅[打出血來,自然也就紅了])

「建立沒有布爾什維克的共產主義!」

「為沒有布爾什維克的蘇維埃而戰!」

「一切權力歸立憲會議!」




綠軍的旗幟

起義遭到了布黨的殘酷鎮壓。早在全面暴動爆發之前,布黨便在該地大肆屠殺,下面是幾份地方契卡的報告:

「1919年4月30日,塔波夫省。4月初,列別江斯基縣發生逃兵與富農反對徵用人員和馬匹以及麵包定量的暴動。暴動口號是:『打倒共產黨人!打倒蘇維埃!』暴動者摧毀了四個區的蘇維埃,毒刑拷打七個共產黨人,並將他們活活鋸死。內務212部隊出動幫助鎮壓暴亂,逮捕了60人,就地槍決50人,燒毀了暴動發生的村莊。」

「1919 年6月11日, 沃諾涅日省。情況已改善。諾沃霍別爾斯克縣的暴動可以視為被肅清。從飛機上投下去的炸彈燒毀了特列提亞克村——暴動的巢穴。行動在繼續中。」

「雅羅斯拉福爾省,1919年6月23日。彼得羅巴甫洛夫斯克區的暴動已被鎮壓。逃兵們的家屬被抓為人質。當我們開始槍斃每家的一個人時,綠軍便從樹林里走出來投降了。作為示範,34名逃兵被槍決。」 [51]

在鎮壓塔波夫州農民暴動中,估計有約10萬農民起義者和他們的家屬被囚禁或被流放,可能有15,000人被處決[52] 。契卡的一份報告說:「與匪幫有關的最近的親族,不分男女老幼,全體被扣為人質。集中營里接收了大量的幼兒甚至嬰兒。」[53] 某些學者估計僅在1921年9月間,便有7萬人被監禁(不包括位於暴動發生地區諸如塔波夫的幾個集中營關押人數)。集中營內的惡劣條件導致極高的死亡率,此外尚有『重複性的屠殺』。霍爾莫戈雷(Холмогоры)的契卡將捆縛著的囚徒投入附近的德維納河淹死 [54]。在將城市放棄給白軍前夕,有時以大規模槍決囚徒「清空」 整個監獄。 [55]

那位後來成了蘇聯第一批元帥之一、至今還被歌頌為蘇聯軍事天才的圖哈切夫斯基,殺起平民和戰俘來也同樣能幹。在鎮壓塔姆波夫暴動中,他命令:

「被擊潰的匪幫的殘餘現在聚集在森林中。……我在此命令你用毒氣肅清這些森林,使用毒氣時,必須能確保它能散開並殺死一切藏在那兒的人。」

為此目的,他給負責指揮的軍官送去了250桶氯氣。在整個戰役中,圖哈切夫斯基動用了4萬5千名士兵,706挺重機槍,鐵甲列車,以及18架飛機,用毒氣與大火使得塔姆波夫地區的一大片土地成了無人區。 [56]

○ 對逃亡的紅軍戰士:

1919年到1920年間,有3百多萬紅軍戰士逃亡。契卡部隊在1919年逮捕了約50萬逃兵,於1920年逮捕了將近80萬逃兵,還建立了專門針對逃兵的部隊。[57] 成千上萬的逃兵被處決,他們的家屬常被抓為人質。列寧親切指示:

「在命令逃兵自動歸隊的七天限期滿了后,必須加重對那些不肯改悔的人民事業的叛徒的懲罰。他們的家庭以及任何被發現以無論哪種方式幫助他們的人,都將被視為人質,並給予相應處置。」 [58]

1918年9月,僅在俄國的12個省中,就有48,735 名逃兵與 7,325名匪徒被逮捕,1826名被殺死,2230人被處決。 [59]

紅色恐怖一直延續到內戰結束,此後又在30年代大規模地復興。作為蘇維埃政權維持統治的主要手段之一,它其實從未停止過,與蘇維埃政權同壽。直到蘇聯解體,這段血腥歷史才得以曝光,並由官方正式定性。1992年11月30日,俄羅斯憲法法院發布第9號決議,指出:

「無產階級專政、紅色恐怖、強行除掉剝削階級、所謂的人民的敵人和蘇維埃政權的敵人等概念,導致了20-50年代大規模的種族滅絕,摧毀了公民社會的結構,釀成可怕的社會分裂,造成幾千萬無辜人民喪生。」 [60]

就連那個不遺餘力洗刷布黨和斯大林罪行、美化蘇聯歷史、並全面復辟舊制度的普京,也不得不在2007年承認,蘇聯實行了37年的鎮壓——「只需回憶一下在內戰期間槍決人質,毀滅了幾個社會階層:神職人員、俄國農民和哥薩克就夠了。」 [61]

這些官方聲明沒有指出的,是一個再明顯不過的事實:蘇俄的紅色恐怖,是人類歷史上第一次以國家機器全面強力推行的有組織的恐怖活動。

如所周知,法國大革命也實行過令人髮指的恐怖,但那與布黨推行的有組織的恐怖貌似而實非:它基本是暴民出於對反革命報復的恐懼心理自發實行的,是所謂「群眾恐怖」而非「國家恐怖」。馬拉、丹東、羅伯斯庇爾等人不過是適逢其會,扮演了傳統的暴君角色罷了。正因為他們沒有個革命黨去系統策劃、組織、推行恐怖,因此在人民厭倦了無休止的屠殺、羅伯斯庇爾兄弟又被處決后,恐怖也就自然停止了;後者則根本不是暴民衝動產物,而是經過統治集團事先冷靜謀划,作為根本國策,通過自己嚴密掌握的各級權力組織,像發動策劃精密、組織完備的軍事行動(military campaign)那樣,自上而下向全國推行的。

這在世界史上從無先例,即使是從事恐怖活動的革命亂黨(諸如民意黨、社會革命黨、中國的同盟會等)也沒這麼干過。他們的恐怖活動以個別方式進行,其暗殺對象是政府高官,從不針對百姓。是布爾什維克黨人首次全面系統地推行恐怖主義,將它變成專門用於鎮壓百姓、維持統治的手段,甚至是統治的內容與人民的生活方式,為此投入了只有國家才可能擁有的強大暴力資源,發明了一系列慘無人道的制度,諸如建立集中營、大規模抓捕並槍斃人質、大規模流放與強制性奴隸勞動等等。這些制度中,只有建立集中營在歷史上有過先例:在美西戰爭和英國的波爾戰爭中,美軍和英軍都建立過集中營。但那是一時性措施,目的是隔絕居民與游擊隊的來往,並不是將集中營作為懲罰營或死亡營,但都還備受當時輿論的譴責。至於其他滅絕人性的制度則完全是布黨首創。

不僅如此,這些發明雖然後來被納粹在一定程度上襲用,但除了屠殺猶太人外,納粹從不以這套邪惡制度作為統治本國人民的手段(他們也用不著這麼干,蓋納粹與布黨不同,深獲德國人民的竭誠擁戴),不但不在本國內使用,就連在西線佔領國家也沒有使用過,只是在東線佔領國家對所謂「亞人類」使用過。其最典型的事例,便是在海德里希被刺后大規模槍決捷克人質,與烏里茨基被刺后布黨的反應相似——兩人都是秘密警察頭子,被刺都帶來大批無辜百姓喪生。但即使如此,兩者仍有重大區別:納粹殺的是異族,而布黨殺的是同族;納粹在抓到殺手后便釋放了人質,而布黨槍斃人質的制度一直推行到內戰結束,毒刑拷打家屬,以迫使受害人認罪更是30年代大清洗的基本手段。可笑的是,世人只知道奧斯維辛的毒氣室、「刺花燈罩」、焚屍爐,以致「法西斯」成了「滅絕人性」的代名詞,卻不知道規模和程度遠遠超過納粹、而且歷史更悠久的布爾什維克黨人的暴行。

這是為什麼?為什麼人類可以墮落到如此難以想象、難以置信的殘暴程度?俄羅斯民族到底出了什麼問題,以致不但會犯下遠遠超過納粹的暴行,而且至今還有大批人頌聲不絕,無限懷念那美好的年代?

已經有過許多歷史學家試圖回答這沉重的問題。多位學者認為,以恐怖手段實行統治是世界上所有共產政權的共同特點。其所以如此,是因為馬克思主義將人的性命視為構建美好的新世界可以甚至必須付出的合理代價,說白了,也就是不把人當人,而是當成實現某個遠大理想所需的工具和原材料。

這些學者從偉大革命導師的親切教導中找到了根據。Richard Pipes引用了馬克思語錄:「現在這代人與被摩西領出荒野的猶太人相似。他們不但必須征服一個新世界,而且必須毀滅,以便為適宜生存於新世界的人們騰出地方。」[62] Edvard Radzinsky則注意到,在馬克思語錄「只有一種方法能縮短和減輕舊社會死亡的痙攣與新社會血腥出生的苦痛——革命的恐怖」旁邊,斯大林加了個批註:「恐怖是到達新社會的最快的途徑。」[63] 類似地,Robert Conquest認為「對於意識形態激勵出來的不顧現實可能性,迅速地大規模改造社會的意圖而言,史無前例的恐怖必須被看成是必要的」 。[64]

這些見解都極為精到,然而竊以為,學者們沒有看到馬克思主義和納粹主義的共同點:那就是兩者都是「科學理論」,兩者都對「客觀規律」的無限敬仰無限崇拜。無論是共產黨人還是納粹黨人,都認定「鐵的客觀規律」是無情的、不可改變的、預先註定的。在這偉大的「客觀規律」面前,沒有人的位置,人不過是那類似「天命」的神聖的客觀規律行使其意志的無足輕重的工具而已。兩者的基本思路毫無差別,結果也同樣滅絕人性,只是各自認定的「科學原理」不同而已。

因此,在納粹,猶太人和斯拉夫人等「亞人類」由「客觀規律」決定了不配生存,只配被「主子種族」無情消滅,消滅他們就是行使「客觀規律」;而在布黨,剝削階級也同樣不是人,同樣由「客觀規律」決定了不配生存,只配被「代表歷史潮流」的「先鋒隊」無情消滅,消滅他們就是行使「客觀規律」。兩者都在人類歷史上第一次將一部份人類開除「人籍」,把他們當成可以任意虐殺的劣等生物,並試圖使用「科學原理」證明這種慘無人道的獸行的「科學合理性」。兩種主義都是人類能發明的最邪惡的學說。

布爾什維主義走得比納粹主義更遠之處,是納粹還停留在「科學論證」階段,而布黨則把它升華為宗教,把濫殺無辜人質、虐待囚徒與戰俘、槍斃罷工工人、搶光農民糧食、燒毀村莊等獸行提煉為宗教美德,甚至用作衡量革命意志是否堅定的標準,從而徹底翻轉了文明世界的道德觀。如上文所引列主席的多條語錄反覆表明的,在他看來,誰若不夠傷天害理,喪盡天良,誰就是對革命犯罪。這世上也只有共產黨,才會把仇恨和復仇當成宗教讚美詩(Гимном,亦即英文之Hymn,又譯「聖歌」)。

若干學者也注意到了紅色恐怖發生的另一個原因,那就是布黨得不到多數人民支持,若不採用恐怖手段就不能保住政權。[65] 上文介紹過,在全國普選中,布黨只得到了將近25%的選票。在布黨執政后不久,各地便爆發罷工,哪怕是在紅色恐怖期間,大規模的罷工仍然不斷爆發,全靠布黨果敢屠民,殺得工人階級魂飛膽裂,這才算把罷工無情鎮壓下去。不難想象,換任何一個不敢大膽屠殺百姓的黨派上去,早就垮台了。這也是納粹不必在國內使用類似恐怖手段的原因——他們獲得了絕大多數德國人民的支持。

Orlando Figes更指出,紅色恐怖其實是暴力奪權的必然結果。他披露,加米涅夫及其支持者曾警告過,在列寧「使用暴力奪權並拒絕了民主之後……布爾什維克被迫日益轉向恐怖手段,以此使政治批評者們住嘴,並使一個他們無法用別的手段控制的社會屈服」。[66]

的確,這確實是暴力革命的必然結果。在俄國尤其如此,蓋布爾什維克黨人若真如他們聲稱的那樣,代表大多數俄國人民的利益,那就根本沒有必要使用暴力奪權,去全國大選中競爭就是了。然而即使是在他們奪取了政權后,也只能贏得約四分之一的選民支持,可見何等不得人心。如果不使用暴力奪取政權,他們就絕無可能上台,而若不使用暴力殺光殺怕反對者,他們也只會迅速喪失政權。布爾什維克的勝利,是不講起碼文明規矩和體統的「超限戰」的偉大勝利,他們的主觀優勢也就在於此,換任何一個不敢斬盡殺絕濫殺無辜的政黨去,都絕無可能上台,更不可能治國達70多年。

但這些作者都沒回答這個問題:為什麼這種邪惡勾當會被俄國人而不是其他國家的人發明出來?Why Russia?Why the Russians?難道這隻能用偶合來解釋?

雖然推測歷史事件的必然因素總難免「先射箭,后畫靶」之譏,但我仍覺得,俄國人發明這套邪惡制度確有傳統因素。列寧並非毛毛雨,不會從天上掉下來(或地獄里送出來,待考),他是前文介紹過的特卡喬夫與涅恰耶夫的忠實傳人,俄國文化中確有滋生這種邪惡怪物的深厚土壤。其原因我已經在論俄羅斯文化與民族性一節中講過了:俄羅斯從未有過歐洲式的文藝復興運動,缺乏人文主義(humanism)與人道主義(humanitarianism)的傳統,相對於集體利益,個人的價值、尊嚴、財富乃至命運一錢不值。俄羅斯文學大師都是良心家,然而他們只有人民的良心,沒有個體的良心,只有對祖國命運和對人民的關懷,沒有對個體的關懷,而那「人民」並不如同西方那樣,是可以落實到每一個人頭上去的具體概念。令詩人涅克拉索夫詠嘆傷心的,更多的是「祖國母親」那個抽象觀念:

「在悲傷絕望的時刻,祖國母親
我想到你向前飛行!
即使你們中的許多人註定要受苦受難,
然而你卻絕不會死,我深信。

……

你貧困
你富饒,
你強大
你無能,
俄羅斯母親!」[67]

所以,只要俄羅斯母親永生,而且強大富饒,許多人受苦受難又算得了什麼?或許,這就是至今許多俄羅斯人還在懷念那個邪惡的時代的緣故吧?不管怎樣,列寧代表著俄羅斯文化之一種,起碼不是個別現象。若像某些學者那樣光是分析他和斯大林的心理變態,那就未免過於簡化了最終席捲了世界三分之一的國際邪教運動。

為學者們忽略的(或許是為了「政治正確」的緣故而故意忽略)的另一個原因,是俄國人具有一種特殊的狡猾。他們把這種狡猾稱為「亞洲人的狡猾」(赫魯雪夫就在其回憶錄里罵過「亞洲人的狡猾」),其實完全說反了。真正的歐洲人或許沒有這種狡猾,但全體亞洲人加在一起,每人都抱著祖傳的《孫子兵法》去,恐怕也不如列寧或斯大林萬分之一,只配被他倆賣了,還跑得屁顛顛地幫著數錢。我看此乃俄羅斯人的獨門神功。

這種獨門神功的精妙之處,是它對人性的弱點參悟之透徹令人不寒而慄。上引偉大革命導師列寧同志的光輝語錄就多次顯示了這一點。他深知「沒有人不是懦夫,關鍵在於施暴的烈度」的偉大真理,知道所謂「有壓迫就有反抗」不過是林思雲一類智障兒童才會說的譫語,要將少數人的暴政強加到絕大多數人頭上,還能紅色江山萬年長,統治者就必須敢於並善於與一切法律、道德、感情的束縛徹底決裂,用慘絕人寰的手段殺人,殺到連最無畏的勇士都乖乖化為俯首帖耳的懦夫。他知道,再勇敢的人也有死穴,捏住他們親人的性命便是「不戰而屈人之兵」的「上之上也」。就是為此,列主席才反覆強調抓捕槍斃人質的偉大意義,強調不但要弔死人質,而且一定要把他們吊在周圍幾百公里的人民都能看見的地方,以使所有的人都被嚇得靈魂出竅,從此再不敢違抗布爾什維克主子的任何命令。這偉大戰略果然顯了神效。如前文所引契卡報告表明的:「當我們開始槍斃每家的一個人時,綠軍便從樹林里走出來投降了。」

在內戰期間,列寧反覆使用了這一獨門神功。當外高加索的石油城巴庫有受到白軍攻擊的危險時,他向巴庫當局下令:「立即準備好一切,在有受到進攻的危險時,就將巴庫燒成平地」。他還讓當局將這決定寫成告示,在城內到處張貼,以嚇阻城內敢於與白軍合作的人。[68]

當白軍將領尤登尼奇威脅著彼得格勒時,列寧下令:

「必須逮捕全體憲政民主黨黨員以及他們的支持者,以先發制人地打擊密謀。他們——整個一群人——有能力幫助密謀者。不逮捕他們就是犯罪。讓幾十幾百個知識份子在牢里服刑要比一萬人挨打更好。哦,哦!更好!」[69]

極為重要的是幹掉尤登尼奇(說的就是幹掉:給他一個徹底的打擊)。如果(他的)攻勢已經開始,能否動員二萬工人和一萬資產階級分子,將大炮放在他們後面,槍斃數百人,以此給尤登尼奇一個巨大的衝擊?」[70]

這些文獻因為內容實在敏感,一直到蘇聯解體才終於曝光。同時曝光的,還有列寧就如何鎮壓舒亞(Шуе)發生的僧侶反抗事件,於1922年3月19日寫給政治局的信。列寧本人也知道那內容見不得人,因此特地在信的開頭說明只許政治局委員傳閱,不得以任何理由複製。委員們若有什麼評論就直接寫在那份文件上。蘇聯解體后這密件才得以曝光,這兒摘譯兩段:

「因此,我得出了以下不容置疑的結論:現在我們必須最決絕地、最無情地粉碎黑色僧侶百人團(черносотенцы духовенства),必須以如此的殘暴鎮壓他們的一切抵抗,以致他們幾十年內都不會忘記。」

「在這次事件中,我們槍斃的反動僧侶代表和反動資產階級分子的數量越多越好,因為以這種方式,我們將給這些『聽眾』準確地上一堂課,使得他們在幾十年內都不敢夢想任何形式的抵抗。」[71]

因此,風傳老鄧在六四前說「殺二十萬人保二十年平安」。如果傳聞是真,那小平同志確實是真正的列寧主義者。

這就是捷爾任斯基同志說的「有組織的恐怖」,它的目的是嚇得一切膽敢持異議的人肝膽俱裂,終生不敢抵抗,只敢乖乖臣服。必須承認,這套手段確實行之而有奇效,它也就是所謂「無產階級專政」的真實涵義,而這就是為何共黨國家都要把「無產階級專政」視為國家政權的柱石。離開有組織的恐怖,共黨政府連一天都無法維持下去。

紅色恐怖的必要性並不限於此。托洛茨基在解釋為何要謀殺沙皇一家時,說:「它能向我們的隊伍擊一猛掌,告訴他們再也沒有了回頭路。前面不是全面勝利,就是全面災難。」[72] 因此,紅色恐怖的另一個功能,就是咱們水泊梁山早就有的「投名狀」戰略——逼著或誘導大家都去犯罪,最後就斷了眾人的回頭路,只有跟黨干到底。

如同在中國戡亂戰爭(我黨所謂「解放戰爭」)中後來發生的那樣,這投名狀戰略是一種惡性互動的罪犯戰略,一旦一方開始有組織的恐怖,必然引來對方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因而刺激出雙方的深仇大恨,使得獸行越來越瘋狂。

在俄國內戰中,白軍也照樣搞白色恐怖,照樣大規模槍斃、活埋戰俘,甚至使用諸如挖眼、斷肢、割生殖器等毒刑折磨戰俘,使得本來就是野蠻世界的俄羅斯徹底淪為中世紀殺戮場。但白軍有著個致命的弱點:他們不懂「階級鬥爭」學說,總覺得對方是自己的同胞,下不了手,因此總是把仇恨發泄在猶太人身上(因為當時俄共領袖中有許多猶太人,而且俄羅斯人有深厚的仇猶傳統)。而布爾什維克則根本不管是同族還是異族,只要不是「階級兄弟」,那就是根本不是人,而是活該被屠宰野獸,被無情掃除的垃圾。

總而言之,俄國內戰是人類歷史上非常殘暴血腥的一章,凡是看過《靜靜的頓河》的讀者都該有點印象。哪怕從高爾基的小說中都能看出革命前俄國普羅大眾的野蠻獸性來。當這種沉睡的獸性被布黨政府有意識地激發出來並加以嫻熟的駕馭與利用,那就只能造出一個人間地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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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С.П.Мельгунов. "Красный террор" в Россіи 1918 - 1923
42. George Leggett. The Cheka: Lenin's Political Police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86. 197-198
43. The KGB in Europe, page 38
44. A N Yakovlev. A Century of Violence in Soviet Russia, page 156.Yale University Press, 2002.
45. С.П.Мельгунов. "Красный террор" в Россіи 1918 – 1923.
46. Edward Radzinsky: Stalin, translated by HT Willetts, 1996, 電子書。
47. N Werth et al: Black Book of Communism, pages 86-87
48. ibid, page 88
49. ibid, page 90
50. Third Russian Revolution, Encyclopedia, http://www.statemaster.com/encyclopedia/Third-Russian-Revolution
51. В. П. Данилов. «Советская деревня глазами ВЧК-ОГПУ-НКВД», 1918—1922, М., 1998. // РГВА (Российский 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ый Военно-исторический Архив), 33987/3/32.
52. Robert Gellately, Lenin, Stalin, and Hitler: The Age of Social Catastrophe, p. 75. Knopf. 2007.
53. Александр ЯКОВЛЕВ, академик: ГИМН НЕНАВИСТИ И МЕСТИ, http://www.grazhdanin.com/grazhdanin.phtml?var=Vipuski/2003/1/statya22&number=%B91%A02003%E3.
54. Robert Gellately, Lenin, Stalin, and Hitler: The Age of Social Catastrophe, pp. 58–59,Knopf. 2007.
55. Robert Gellately, Lenin, Stalin, and Hitler: The Age of Social Catastrophe, p 59; Orlando Figes, A People』s Tragedy: The Russian Revolution: 1891–1924, p 647. Penguin, 1998.
56. Edward Radzinsky: Stalin, translated by HT Willetts, 1996, 電子書(無頁碼)。
57. N Werth et al: Black Book of Communism.
58. Nicolas Werth, Karel Bartošek, Jean-Louis Panné, Jean-Louis Margolin, Andrzej Paczkowski, Stéphane Courtois, The Black Book of Communism: Crimes, Terror, Repression,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99,
59. Nicolas Werth, Karel Bartošek, Jean-Louis Panné, Jean-Louis Margolin, Andrzej Paczkowski, Stéphane Courtois, The Black Book of Communism: Crimes, Terror, Repression,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99,
60. Постановление Конституционного суда РФ от 30.11.1992 № 9-п «По делу о проверке конституционности указов Президента Российской Федерации от 23 августа 1991 г. N 79 „О приостановлении деятельности коммунистической партии РСФСР「, от 25 августа 1991 г. N 90 „Об имуществе КПСС и коммунистической партии РСФСР「 и от 6 ноября 1991 г. N 169 „о деятельности КПСС и КП РСФСР「, а также о проверке конституционности КПСС и КП РСФСР» // «Ведомости СНД и ВС РФ», 18.03.1993, N 11, ст. 400 (Постановление)
61. ПУТИН ПОКЛОНИЛСЯ ЖЕРТВАМ СТАЛИНСКИХ РЕПРЕССИЙ,http://www.trud.ru/article/31-10-2007/122740_putin_poklonilsja_zhertvam_stalinskix_repressij.html
62. Richard Pipes: Communism: A History,pages 39,2001.
63. E Radzinsky: Stalin.
64. Robert Conquest: Reflections on a Ravaged Century, page 101,2000.
65. 同上,以及N Werth et al: Black Book of Communism.
66. Orlando Figes. A People's Tragedy: The Russian Revolution 1891-1924, p. 630. Penguin Books, 1997.
67. Н.А.Некрасов :Кому на Руси жить хорошо,http://narovol.narod.ru/art/lit/nekras1.htm
68. R Service: Lenin, A Biography, p366.
69. R Service: Lenin, A Biography, p395, 著重號是原有的。
70. А Г ЛАТЫШЕВ: Рассекреченный Ленин, стр 44-45,著重號是原有的。
71. http://wwi.lib.byu.edu/index.php/The_%27Black_Hundreds%27_Anti-Clerical_Campaign_/_Lenin_to_Molotov
72. Edward Radzinsky: Stalin, translated by HT Willetts, 1996, 電子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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