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時報中文網觀點與評論
觀點為什麼美國不再是許多中國人心中的燈塔
王文2022年8月10日
1999年科索沃戰爭中，北約部隊錯誤地轟炸了中國駐塞爾維亞貝爾格萊德大使館，事後中國學生聚集在美國駐東京大使館外。 JIJI PRESS/AGENCE FRANCE-PRESSE, VIA GETTY IMAGES北京——我這一代中國人仰慕美國。
1990年代後期在中國西北讀大學時，我和朋友們收聽《美國之音》的短波廣播，一邊收聽美國和世界新聞，一邊磨練英語。每當有來訪的美國教授在校園裡時，我們就會蜂擁到座無虛席的演講廳。
那是一個激動人心的時代。中國正在擺脫孤立主義和貧困，當我們展望未來時，我們研究民主、市場經濟、平等和其他使美國變得偉大的理念。由於中國的國情，我們無法將其實際應用，但隨著我們根據美國藍圖重新調整經濟，我們的生活發生了轉變。
幾十年前，一位改革派學者說，美國的月亮比中國的圓。我和我的同學都願意相信這一點。
但多年來，看到美國在海外的戰爭、魯莽的經濟政策和破壞性的黨同伐異——最終導致去年對美國國會大廈的一場可恥的攻擊——包括我在內的許多中國人幾乎看不到那座閃亮的燈塔了。
我對我國的一些政策有擔憂。我也承認，對我國政府的政策的批評有一些是有道理的。但美國人也必須認識到，美國的行為很難樹立一個好榜樣。
中國人態度的轉變是有原因的。1999年科索沃戰爭期間，以美國為首的北約部隊錯誤地轟炸了中國駐塞爾維亞貝爾格萊德大使館，從那時起，我們對美國的崇拜開始消退。在那次襲擊中，有三人喪生，20人受傷。兩年後，一架美國間諜飛機和一架中國戰鬥機在南海相撞，造成一名中國飛行員喪生。這些事件對美國人來說可能不值一提，但它們讓我們感到震驚。我們在很大程度上避免與外國發生戰爭，也不習慣看到我們的公民在涉及其他國家的衝突中喪生。進入2000年代，越來越多的中國人擁有電視后，這種觀念的轉變加快了步伐。2003年，美國以虛假借口發起對伊拉克的災難性介入，我們在家中的電視上看到了那場浩劫。
2008年，當美國次貸危機引發全球金融危機時，中國不得不保護自己，以免被美國貪婪造成的後果所波及。中國被迫制定了一個龐大的刺激計劃，但我們的經濟仍然遭受了嚴重破壞。數以百萬計的中國人失去了工作。
美國總統奧巴馬延續前任的政策，宣布了一系列對台軍售，並開始了他的所謂「轉向亞洲」，我們認為這是試圖聯合亞洲鄰國反對我們。唐納德·特朗普總統宣布對我們發動破壞性的貿易戰，當看到支持特朗普的暴徒在2021年1月6日襲擊美國民主的堡壘時，中國人和所有人一樣震驚。眾議院議長南希·佩洛西上周訪台只會進一步讓許多中國人失望，他們認為這違反了美國在台灣問題上的承諾。
在美國批評中國的人需要意識到，美國的這些行為，正在中國造成連美國都不想看到的結果。
2000年代初，在貝爾格萊德轟炸和飛機相撞事件之後，多年來備受華盛頓關注的中國軍費開支開始上升，這絕非偶然。伊拉克戰爭展示了美國軍隊遠遠領先於我們的優勢，此後，軍費支出增加非常快。中國過去的弱點是災難性的：西方列強在19世紀初攻擊並迫使中國割讓領土，日本在20世紀的野蠻入侵造成數百萬人喪生。
美國官員無疑希望中國走美國的自由主義道路。但與我的大學時代相比，中國對美國的學術研究在態度上已經發生顯著轉變。中國政府官員過去常常向我諮詢美國資本市場的好處和其他經濟概念。現在我被叫去討論美國的反面教材，例如導致金融危機的因素。我們曾經試圖從美國的成功中學習；現在我們研究它的錯誤以避免犯錯。
美國是世界上的一股危險力量的感覺，也已經滲透到中國公眾的態度中。2020年，我在一個中國電視節目上說我們還有很多東西要向美國學習，隨後我在中國社交媒體上遭到攻擊。我堅持我的觀點，但如今我在正面談論美國時會更加謹慎。當我這樣做時，我會以批評作為開頭。
中國學生仍然想在美國大學學習，但非常害怕美國的槍支暴力、反亞裔襲擊或被貼上間諜的標籤。他們帶著別人的建議啟程：不要離開校園，注意言辭，遠離衝突，似乎註定要發生不好的事情。
儘管中國人對中國強硬的清零政策感到疲倦，但美國在這場大流行病上的慘痛表現只會加強中國公眾對其政府的支持。
需要明確的是：中國也需要改變。它需要更加開放地與美國對話，避免以美國問題為借口拖慢改革步伐，更加冷靜和建設性地回應美國在貿易政策和人權等問題上的批評。
雖然我們不享有和美國人同樣的權利，但許多中國人對現狀是滿意的。
1970年代後期，文化大革命造成的破壞和苦難使中國筋疲力竭、受盡創傷，幾乎摧毀了我們。鄧小平發起的改革帶來了穩定，幫助8億人擺脫了貧困。我們在收入和預期壽命方面取得了驚人的增長，並且避免參與外國戰爭。嚴格的槍支法規使我們可以在晚上走在中國的任何街道上，幾乎不用擔心受到傷害。當我們看到美國大流行造成大量死亡、槍支暴力、政治分歧和對美國國會大廈的襲擊時，這些只會讓中國人想起我們自己拋在身後的混亂過去。
這一切都不是對美國的幸災樂禍。一個強大、穩定和負責任的美國對世界有利。中國還有很多東西要向美國學習，我們有很多共同點。我們開中國製造的福特和特斯拉，用寶潔洗髮水洗頭，在星巴克喝咖啡。解決地球上一些最大的問題需要我們共同努力。
但這並不意味著跟隨美國一起跳下懸崖。
王文(@WangwenR)是中國人民大學重陽金融研究院執行院長，著有分析中國作為全球大國崛起的《大國的幻象：行走世界的日記與思考》。他是中國共產黨員，也是黨報《人民日報》旗下的《環球時報》的前觀點版面主編。
翻譯：紐約時報中文網
發表評論 評論 (24 個評論)
- 回復 浮平
- 有時候有一點點。那就是當集權制度的政治家中間相對而言有民主思想者對言論自由放寬一點的時候，非政治化的時候，信息也相對全面一點的時候，知識分子有可能將民主法治的基本思想溶於教育的時候，人們在了解世界的過程中可以看到美國在200多年前就有言論自由平等權力的憲法保障。這就是自由民主的燈塔效應。這是最起碼的「燈塔」意義。不僅僅是空洞的燈塔作用，而是親身經歷和享受了光的溫暖，沒有那種因言而恐懼的黑暗效應，但好景不長。趨光和上坡從來都需要更大的勇氣和毅力，人群中本來就只有少數人可以通過自身的領悟去提升，多數人需要被帶領引導，這是人性的規律。即使通過系統性的教育都需要幾代人的趨光努力才可能從認知上得到提升。
sousuo: 先問，什麼時候是燈塔？
經常有文章把沒有的事，煞有介事地評論一番。
但是，改革開放到了「深水區」，牽涉價值觀的選擇和應用這些哲學層面和政治制度改變層面時，牽涉到國際事物時，專政集權的大外宣內宣作用就發揮了在信息不對等和各種單向渲染的優勢強勢。本身就是一個以新思想改變傳統思維和習慣的艱難過程，一旦政治家利用原有的東西去抵制新的東西，比如拒絕普世價值，」七不講「等等各種限制，加上各類公知和媒體的反向宣傳，將一些具體政治事項的分析擴大到價值觀和制度的哲學層面去渲染。當然微弱的燈塔效應會在許多人心裡減弱。這至少是解釋現象的主要原因之一。
簡單的說就是專政制度的精英層對普通民眾起到了更有效的滅燈作用，因為「燈塔」本身多屬於感性層面，對外界的感覺效應。
- 回復 RightSouth
- 95後有太多人從青少年時期就在國外生活、學習. 他們有機會比較中國的生活與西方的生活。 他們並不真正覺得西方世界的生活比中國更先進或更富裕. 事實上，許多西歐城市比普通中國城市要臟、亂、破得多. 街頭、公園裡處處可看到無家可歸的人or吸毒者. 誰會真的喜歡一個"零元購"的國家?
- 回復 RightSouth
- America is a two-party autocracy state
不發飆: 燈塔，本是用來指引正確的方向。可現在的美國，邪惡般地引人走向衝突與混亂、最終引人走向毀滅和地獄。所以不是燈塔，而是邪惡的鬼火。
- 回復 浮平
- 儘管美國的政治家們多少會有「燈塔」情結，去帶領照亮它國的理想情懷，去當好世界領導的情懷，但美國的媒體和民眾以及非執政黨的政治家們並非是隨時與執政黨保持高度一致，一致對外，以我好你壞，我強你弱的這種姿態來搞宣傳，而是時刻在應用平等價值觀和政治倫理道德底線為依據，以追尋事實真相為目標來進行 fact-check and independent analysis，並通過事實去反思，去監督，去找出個人或者系統存在的問題，去討論辯論，去不斷找到解決矛盾的方法，去改變。如果說是燈塔，就有蒙上灰塵的時候，它並非等同於人們所習慣的紅太陽情結。區別在於人人都可以幫燈塔擦灰，越擦越亮，而太陽是靠不近碰不得的東東，哪怕你被它烤焦。
- 回復 light12
RightSouth: 95後有太多人從青少年時期就在國外生活、學習. 他們有機會比較中國的生活與西方的生活。 他們並不真正覺得西方世界的生活比中國更先進或更富裕. 事實上，許多西
- 回復 goofegg
- 美國以前成為很多人心目中的燈塔，還是因為開放后感覺到的和美西方的巨大差距。
這也和人的本性有關，對穿著得體、富麗堂皇、乾淨整潔都會有天生的好感，差距那麼大，對他們更是仰視的態度，說的話，價值觀，審美、評獎取向等等。。。
這些有意無意的影響和滲透，他們可以不著痕迹的，就像回復里，指責他們滲透，會很多人感覺很無辜狀。
我們這方面就差遠了，教材里的意識形態、各國的孔子學院，著的痕迹太重，這方面要好好的向西方學習才好，這方面他們是有專門的專業搞的。
- 匿名
- 信息不通，盲人摸象的效果
- 回復 浮平
- 開始的燈塔效應主要反應在物質差別上，對生存的第一需求差別上，這個差別比較大。也可以說是對民主社會概念的部分認知，初步認知。
goofegg: 美國以前成為很多人心目中的燈塔，還是因為開放后感覺到的和美西方的巨大差距。
這也和人的本性有關，對穿著得體、富麗堂皇、乾淨整潔都會有天生的好感，差距那
一旦部分人的物質基本需求滿足后開始追求精神價值，而民主社會的精神價值本身就是建立在平等基礎上，人人都有自己的需求和追求滿足自身需求的權力。而自身需求的最基本精神層次是安全感，包括言論安全，人身安全，工作安全，養老安全等等。民主的涵義本身就不是勉強他人按照自己的需求去做，也不是賜予，而是樹立的參考榜樣。民主社會的人們就是通過自己首先追求安全感的精神需求而一步步獲取的。直到有了平等自由的言論保障權等等，你若願意去追求就可以去使用燈塔作用。
進而，對於某些在專政社會裡已經基本滿足了安全感的人們呢，會一步步遞進到更高的精神層面，包括情感滿足，人格尊重和被尊重的自我意識滿足，包括社會層面的道德標準和秩序，如果去比較，這些善於思考的人們依然可以看到一定的燈塔效應，但不是那麼容易平衡。這方面滿足了人格被尊重也許由於文化差異語言障礙等還同時被具體事項中具體人物所歧視和不方便，而在自己的社會裡地位權力相對不錯的狀況下也一樣可以得到這個層面的滿足，因此又會減弱燈塔效應。。。
因此，燈塔效應是依據各自心中的需求程度而對外界的認知，其中包括了對外界的基本了解，切身體會，而不僅僅是通過言傳。有些完全沒有到美國生活過的人們去通過某些被宣傳的片面」大事「去談燈塔效應本身就失去了意義，個體存在的意義，虛無縹緲, 只能通過自己的口說出別人要你說的話，部分話是洗腦反應，即不是自身的真實感受，也不是通過思考和分析得出的理性認知。換句話說，當一個社會基本與外界隔離時，比如朝鮮，啥燈塔效應都可以不存在。